[續車夫賈二上一小節],夥計將他二人送到門口,還鞠了一個大躬:“二位爺走好。”然後看著他兩個人坐上了洋車,便走回飯店去了。
只是,此時此刻你把他們二位拉到什麼地方去呢?送他們回家吧?時間尚早,再說他們此時此刻的這份德行,一個在前邊的車上賭誓說油燈就是不如電燈亮,另一個坐在後邊的車上喊秦瓊不如關公的武藝強,你說說把他們送回家去,那不明明是讓他們挨訓去嗎?可是你此時問他們二位爺想去什麼地方?他們說了,要去總統府,你找得著大門嗎?這時,前邊的許四說了,送他們去玉清池吧。這樣,也沒問他二位是不是想洗澡,許四在前,賈二在後,就把這兩個孽障拉到玉清池來了。好在他二位還明白,知道玉清池是洗澡的地方,上了樓就解服扣,人還沒有走進澡堂,
服已經
得差不多了。玉清池的夥計才喊了一聲“裏請”,噗嗵、噗嗵,他兩個人已經跳進到浴池裏去了。
侯七和楊六在玉清池裏泡了兩個小時,賈二和許四就坐在玉清池外面等了兩個小時,這當中,玉清池的夥計給他們兩個人每人送來了一個小紅包,夥計對賈二和許四說:“二位爺帶上買包茶葉吧。”一個小紙包裏是一角錢,買包茶葉富余,再說賈二不喝茶,白賺了。
“兩位狗少最早也得11點出來。”坐在車幫上,許四對賈二說著。莫看人面前許四對楊六“爺”呀“爺”地稱呼著,暗地裏,許四管他的主子叫“狗少”,賈二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他最多也就是叫他的主子是侯七罷了。
“把他們送回家之後,也得12點了。”賈二回答著說。
“這就回家?不再去個地方了?”許四向賈二問著。
“大半夜了,還有什麼地方好去呢?”賈二向許四反問著說。
“唉喲,大半夜才有好地方去了呢?”許四眨了眨眼睛對賈二說著。
許四舉目向四周看了看,不見有人影兒,這才又對賈二說道:“謝家胡同,拉去一個客,有5角錢的好。”
一聽許四說謝家胡同,賈二打了一個冷戰,他想也沒想,就回答許四說:“你們少爺要去,你拉他去吧,我可沒有那份膽量。侯家大院老祖宗規矩嚴,他若是知道我把他的侄子往謝家胡同拉,他還不打斷我的呀。”
這謝家胡同是個什麼地方?不必我說,諸位讀者也就能想象出來了。賈二當然知道天津衛有這麼個地方,好幾次侯寶成也暗示要去那地方開開眼,可是賈二就是不往那地方拉,賈二對侯寶成說:“想去那地方,你老另外雇輛洋車自己去,老祖宗問下來,我就說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拉你去那地方的。”
如今許四提出要把二位狗少拉到謝家胡同去,賈二當然不敢答應,能給侯家大院拉包月車,不容易,千萬別丟了這份飯碗兒,再說,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孩子拉到那地方去,也是做缺德事,賈二是個本份人,他不會做那等事。
許四見賈二不答應,便也就不再撺掇了,兩個人就那樣呆呆地坐著,只等兩位爺出來,一直等到11點半,楊六和侯七從玉清池出來了,看著酒勁也醒過來了,二人坐上車子,侯寶成向楊六問了問:“去哪兒?”楊六向許四問了聲:“去哪兒?”許四向賈二問了句:“去哪兒?”賈二回答說:“回家。”
“放屁!”侯寶成坐在車上向賈二罵了一句,賈二沒有吱聲,還是著車把站在馬路當中,這時楊六說了一句話,才算想出了一個好去
。
“維格多利舞廳。”
拉起車子,許四和賈二把楊六和侯七拉到了維格多利舞廳。
維格多利舞廳雖然也是個花花世界,可是到底也是正當娛樂,來日侯家大院老祖宗問起來:“賈二,你拉著侯七都到什麼地方去了?”“維格多利舞廳。”賈二可以說出口。倘若你把侯寶成拉到謝家胡同去了,就算是他自己要去的,可是侯家老祖宗不講理,他會向著你吼叫:“他讓你往那地方拉,你就把他往那地方拉?他若是說想跳河,你也把他拉到大河裏去嗎?”一下子,滾蛋,飯碗砸了,倒黴去吧,賈二。
維格多利舞廳的老板會做生意,他不似登瀛樓飯莊和玉清池澡堂老板那樣,拉來一個客人,給一碗餃子,給一壺茶錢;維格多利舞廳的老板,對于車夫,每拉來一個客人給一個小牌牌。這個小牌牌有文章,這個小牌牌上有維格多利舞廳的標志,每湊夠了一百個小牌牌,到他指定的米面莊,也就是後來所說的糧店,交夠了一百個小牌牌,你就扛走一袋白面。了得,那年月拉車的全吃棒子面,誰見過拉車的車夫吃饅頭的?有大饅頭吃,還出來拉車幹嘛?在家裏享福就是了麼。可是話又要說回來,往維格多利舞廳拉一百個客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大闊佬,他也不能每天都來泡維格多利舞廳,在維格多利舞廳泡一天,少說也要幾十元,再一高興叫個姑娘來“坐臺”,一百元花出去了。北洋政府臨時大總統的少爺,家裏有的是錢,可是才在維格多利舞廳泡了半年,他老爹的錢就被他泡光了。你說,侯寶成才不過只是侯家大院裏的一個小孽障,每天都來泡維格多利舞廳,他來得起嗎?
所以,能夠湊足一百個小牌牌,到米面莊來扛走一袋面來的人,也不多。可是中人不是團結嗎?一個人湊不足一百個小牌牌,那就大家一起湊,到了過年的時候,你十個,我八個,一湊,就湊夠一百個小牌牌了。這樣換出白面來,大家再按照各人交出來的牌牌數把白面分開,公平合理,每家都能分到一份白面,回家包餃子吃。
當賈二把幾十斤白面帶回家來,和他老娘包餃子吃的時候,他老娘就問他:“你這白面是怎麼掙來的?”
“汗珠子落地上摔八瓣兒,掙來的。”賈二回答著說。
他老娘說不對,“這年月肯出力氣的人多了,怎麼別人家吃不上白面餃子?”
這時候,賈二就對他老娘說:“這白面不光是賣力氣掙來的,我還搭上了一點良心。”
他老娘還是不相信,他老娘說,“人家拿良心能換來金銀財寶,你的良心才換來幾斤白面,可見你的良心也是太不值錢了。”
賈二說:“能換來金銀財寶的良心得是黑的,我的良心還沒黑,所以只能換這麼點白面包餃子吃。”
他老娘聽後教訓賈二說:“咱可是靠賣力氣吃飯,就算良心能換金山銀山,咱也是不拿良心去換,良心比嘛都值錢。”
賈二聽後,連連點頭,他對他老娘說,他也就是換幾斤白面罷了,再有換別的東西的時候,他一定留著良心,就是把良心喂了狗,也不拿良心換東西。
“這就對了,這才是做人的本份。”他老娘誇獎著賈二說。
維格多利舞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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