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拉網上一小節]人興奮的事,我是不知道讓我幹什麼。母見我不說話,說:“人家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反正每家都得出人,這是規矩。”母
提起了我父
,說要是我父
還活著,說什麼也舍不得讓我去。我不能聽母
提起父
,母
一提起我下世的父
,我心裏頓時就沈了。我答應了我去。堂叔在村街上看見我了,喊了我的名字。讓我深感不大適應的是,堂叔喊的不是我的小名,而是全名全姓的學名,也就是大名。在我們家鄉,長輩的人一旦開始叫你的大名,事情就比較鄭重了,預示著他們將把你當大人看了。堂叔的口氣果然是鄭重的,他問我,去逮魚的事母
告訴我沒有。我說告訴了。堂叔說那就去吧,現在學校放假了,不會耽誤你的功課。堂叔既是大網戶的網頭,又是生産隊的隊長,在村裏說話很有權威
。堂叔對我這樣說話,我只能榮幸地點頭服從。對了,前面說到的被土匪打死的我的大爺爺,就是堂叔的父
。堂叔的父
被萬惡的土匪用長矛捅穿小肚子身亡時,堂叔不過十來歲,比我去參與集
捕魚時的年齡還小一些。少年喪父的堂叔不知怎麼就長成了一位獨立的、頗具號召力的人物,不能不讓人佩服。實在說來,母
對這件事重視得有些過頭了,我又不是替父從軍,外出遠征,母
不必拉馬墜蹬地緊著爲我做准備工作。母
找來一頂高粱蔑編的帽殼,要我一定戴上,說午後的太陽正毒,別曬上了毒氣。母
找出一雙父
生前穿過的半舊的球鞋,讓我穿上試一試。球鞋有些大,穿在腳上前面空出許多,我不想穿。母
說河坡裏有蒺藜和蛤蜊碴子,不穿鞋萬萬不行。還說穿上球鞋幹起活兒來腳下有彈力,堅持讓我穿。母
一再囑咐我,出去和大人一塊兒幹一定要有眼
。我不知眼
爲何物,但我說知道了,口氣有些不耐煩。更讓人感到不好意思和不可理解的是,中午做好了湯面條,母
先給我撈了一碗稠的。母
對我的
、
和弟弟們宣布似的說我要跟著大網去逮魚,出力大餓得快,得多吃點稠的。母
這種優待家庭長子的做法,我的一娘同胞的
弟們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比我理解得好,從不提出任何異議。有壓力的是我。母
把事情搞得這樣隆重,我真想搖身一變,變成哪吒那樣無所不能的人物,伸手把大魚從新河裏拎出來,抛向空中,再摔到岸上。
來到那段新河的一個主壩上,堂叔他們把大網神開,在前沿兒等距離挂上鐵墜腳,前四兒和兩側接上拉網用的繩子,在一片喜悅的對大魚調侃似的宣戰聲中,大網就徐徐地下了。大網前沿兒貼向河底,後網背被一根粗绠做的網納拉緊,高出
面五尺有余,很快布成簸箕形攔河拉網之勢。這條新河是五十年代末期大搞河網化那年平地開鑿的,大概還沒上過地圖,所以沒有正規的名字。相對老河而言,當地人把它叫成新河。新河縱貫東西幾十裏,卻沒有建什麼橋,應當建橋的地方,築起的多是土壩,把新河分截成一段一段的。這就是說新河的
是死
,不是活
。大魚如同養在
塘裏,在沒有發生洪
漫溢之前,不用擔心大魚會紮翅飛跑。這段新河大約二裏來長,大網自西向東拉去。河兩岸分別有七八個人,每人手裏拉著一根繩子。有的拉網口,有的拉網腰,有的背後綱,人人臉上都是穩
勝券的表情。我看這種辦法跟用鐵策籬在鍋裏撈取
餃兒差不多,
餃兒再滑頭也躲不過鐵笊籬呀!堂叔在後面背綱,負的是書上說的擔綱的重任。他的身
與網的走向平行,綱繩緊繃繃地擔在雙肩上。他和對岸的一位壯漢除了拼力使後網背保持一定高度,免得大魚跳過“龍門”,堂叔還通過大綱給全網“號脈”,若大魚撞在網裏了,堂叔發一聲喊,衆人才會及時將大網拉出
面,把大魚擒獲。
堂叔沒有讓我拉網,他交給我一個預期的任務,讓我等著拾魚。我緊緊跟定運行中的大網,看著大網懷裏的
面,盼望大魚盡快投網。大網往前拉動的速度不是很快,但還是給人造成一種河
緩緩向後流動的感覺。表面的河
紛紛變成小于網眼的菱形方塊,穿梭似的從衆多的網眼裏滑過,發出類似竹篩子篩芝麻的好聽聲音。岸邊雜生著一些細稈的蘆葦,大網過來時,把葦壓倒了,大網一過,它們很快就重新站立起來。一些
草被兜底的大網鏟斷了根須,在大網後面漂浮起來。
草碧綠,根須雪白,看去十分新鮮。大網前面的河
是清的,大網過後,
裏冒出一陣細泡,河
就稍稍有些泛渾。
的氣息也升起來了,
潤中有一
濃郁的腥味。它傳達出一個信息,的確有魚族在河裏生活。可大網拉出好長一段了,一次網也沒起過。有個別魚大概受到觸動,從網裏跳將起來,白光一閃,跌進
裏去了。這是一種白鲢,一看它們苗條的身材,就可知網眼對它們是暢通無阻的,起網也沒用。無魚可拾,我無所事事,心裏有些發空。父
活著的時候,我當然沒有這種感覺。那年發大
,父
和堂叔他們到我們村東那條長河用大網堵魚,父
把我也帶去了。大網就是這樣,在活
裏捕魚,只把大網往河槽裏一堵就行了。夜裏,父
把一領葦箔鋪在河堤上,讓我在箔上睡覺。我看了會兒星星和鼓火蟲,聽了一會兒蛙鳴,就睡著了。朦胧中,我聽見父
他們發出一陣又一陣歡呼。早上醒來
開眼一看,河堤外側的
窪子裏,金一塊,銀一塊,鐵一塊(黑種魚),已捕了一大堆魚。既然接替父
來參加捕魚,我仿佛負了一份責任似的,心裏就不那麼輕松了。我很擔心捕不到魚。要是空網而歸,我怎麼跟母
交待呢。三爺一定是看出我的心思,他要我不要著急。三爺肩上扛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梢頭綁著一個舀子。三爺是負責舀魚的,無魚可舀,他只能跟我一樣,隨著大網前行。三爺要到岸上的莊稼地邊辦一點小事,讓我替他扛著舀子。我樂意幹扛舀子的事,很想一直替三爺扛下去。可三爺辦完事回來後,立即把舀子從我肩上拿過去了。河坡裏有人放羊。遠一些的
中有人光著身子洗澡。蘆葦叢中驚起一只
鳥,
鳥是白
的,張開的羽翼在陽光下閃著童話般的光亮,悠悠地飛遠了。
誰能想得到呢,我們的大網從西頭到東頭徹底地拉了一遍,連大魚的影子也沒碰見。拉網的人互相看著,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大魚會到哪裏去呢?它不可能轉移到別的地方呀。堂叔到邊洗了洗手,回過頭問我:“哎,我說大魚還在不在河裏?”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顯然太重大了,我頭一蒙,看著堂叔,不知怎樣回答。堂叔說:“當學生的說話准,你要說大魚在河裏,咱就再拉一遍;你要說不在河裏,咱馬上卷旗收兵。”堂叔這麼一說,別的人也都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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