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銅爐裏的銅錠漸漸地溶化了,顔也慢慢地由紅而白,變得越來越耀眼,爐子旁邊的幾個人便不約而同地戴上了墨鏡。
吳豐最後一個戴。他剛一戴上,車間主任鄭華就笑話他。
鄭華說,老吳,你戴上墨鏡,活像香港黑社會裏的殺手。
吳豐說,我知道,我老婆總說我一副凶樣子,其實是銀樣蠟頭槍。
鄭華說,你是面惡心善。
鄭華將一只勺子伸進化銅爐,將銅液上的浮渣撈了些上來,倒在地上。地上曾有廢機油和柴油撒潑過,銅渣一沾地,立即有一煙冒起來,他們後返幾步,看著銅渣很快凝結成黑褐
的塊狀。
吳豐說,這銅屎還有什麼用?
鄭華說,銅屎不值錢,賣到廢品站和廢鐵的價差不多。說到這裏,鄭華忽然止住不說了。
稍停一會兒,他又說,怎麼徐廠長還不來?他表了態,說今晚一定來看澆鑄試驗。若成功了,他要當場發獎的。
吳豐看了看化銅爐,說,恐怕等不到他來,銅已化好了。
鄭華到車間門口看了一陣,回來時說,不等了,老吳,開始試驗吧!
吳豐到牆邊,將電閘合上,屋子中央的一部機器就高速旋轉起來。他吩咐鄭華用勺子在化銅爐裏舀了一勺子銅液,然後澆到那正旋轉著的機器上的一只漏鬥裏。銅液順著漏鬥注進機器裏,飛濺起來的火花立即布滿了車間。
幾朵火花濺在鄭華臉上,鄭華嗷嗷地叫喚著,又不敢動。強忍著將一勺子銅液都倒進機器裏。他退到一邊時,臉上已起了幾只血泡。
鄭華說,你們見死不救,也不來幫幫我。
吳豐說,我守著電閘,怎麼敢離開?萬一機器出問題,得趕緊拉閘。
鄭華說,我沒說你,我說金漢文、李義!
一邊站著的金漢文馬上說,你是主任,工資獎金又高,不像我們,一天的工資還不夠買包煙,若再受工傷,就連一角錢一瓶的白開也喝不起了。
李義說,你受傷越多,越有希望升副廠長。
鄭華說,別以爲副廠長很了不起,我要是有錢送禮,早就幹上了。
金漢文說,這不,區別來了,我們想掙錢糊口,你已在考慮掙錢搞腐敗了。
說著話,吳豐拉下了電閘,機器立即轉得慢了,大家眼睜睜地望著它完全停下來。然後,鄭華吩咐金漢文和李義用專用工具將正中心的那只暗紅的模具取出來。
吳豐走過來,用榔頭在模具上敲了幾下,一只圓溜溜的銅套便從模具裏鑽出來。
鄭華用一只銅板尺在銅套上量了量,說,老吳,這狗日的離心澆鑄機,硬是讓你逼出來了。等會兒得了重獎,可得陪我們好好攝一盤。
吳豐笑一笑說,起碼得試十件才行。
金漢文和李義說,我們不是領導,來陪你搞試驗,你得請我們的客。
說著,他們便上來搜吳豐的口袋。
鄭華說,不能這樣,你們還叫他師傅呢!
鄭華的話沒有人聽。吳豐自己心裏有數,他攤開雙手說,搜吧,搜吧,搜到值錢的東西全歸你們。
搜了一陣,李義終于找到了五塊錢。
吳豐有些愣,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怎麼會有五塊錢,他記得自己早幾天就一文不名了。
李義拿錢去買東西。好半天不見回來。吳豐他們又鑄好三個銅套了。金漢文忍不住要去看看,他怕李義吃了獨食。剛走到門口,李義進來了。
不待大家問,李義主動說,我聽徐廠長和人吵架去了。
鄭華說,徐廠長和誰吵?
李義說,廠裏的幾個供銷員。他們要徐廠長兌現獎金,不然就罷工。
吳豐說,多少獎金?
李義說,日他娘,每人都是一萬塊以上。
金漢文一扔手中的工具說,咱們還搞什麼屁革新,老子在前方賣命,他們在後方享福。
鄭華說,我們幾個月沒見獎金的影子了,原來錢都被這些家夥分了。
李義說,不幹了,不幹了,都下班回家去吧,有老婆的偎老婆,沒老婆的偎枕頭。
見李義和金漢文真的要走,吳豐忙說,就剩幾個銅套了,鑄完了再走吧,別半途而廢。
金漢文說,徐廠長這一吵架,肯定不會來了,你給我們開獎金嗎?
鄭華見他們這樣,就勸起來,說,吳師傅是徐廠長的大紅人,跟著他你們吃不了虧。我不是也有意見嗎,可這事情還是得幹完。
李義說,行,看在吳師傅的面上,我把這個班加完。
幾個人重新幹起活來後,鄭華便去請徐廠長。
鄭華回來時,吳豐他們已將十個銅套全鑄好了。一見鄭華那模樣大家就知道沒希望。
金漢文不死心,仍要問,徐廠長呢?
鄭華說,還在吵呢,他們將徐廠長的茶杯也給砸了,還要砸開瓶。
大家愣了愣,都沒作聲。
隔了一陣,李義才說,現在對付當官的就得這樣,光來軟的不行,得來硬的,必要時還要動刀子。不信我們打個賭,縣城這一塊天,只要一個廠長挨了刀子,所有廠長都會乖起來,准保月月給工人發獎金。
吳豐說,月月發獎金,那廠裏不虧得更厲害。
鄭華說,不發獎金,靠那幾個幹工資,怎麼過日子?我要當廠長,管它虧不虧損,先將獎金發了再說,反正工廠又不是私人的,怕什麼!
李義說,要是民主選舉,我一人投你兩票。
正說著,門外進來一個人,並接著問,投什麼票?
大家回頭見是徐廠長,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廠長並沒追問,一邊走一邊伸手扣褲裆裏的那幾顆小扣子。他走到機器旁,看了看地上的銅套,回頭問,試驗成功了?
鄭華說,成功了。
吳豐馬上接著說,還不能說成功,還得上車車了以後才知道。
徐廠長說,對,銅套裏的氣孔問題沒解決,就不能算成功。
徐廠長要鄭華趕緊將銅套送去車,然後將結果告訴他。
徐廠長一走,李義就說,他是出來屙尿,順便看看的。
吳豐說,別貶人家,這半夜了,要廚尿,一出辦公室的門就可以,幹嗎要走這遠。
金漢文說,你沒當過領導不懂訣竅,開會開久了,出來廚尿時多走幾步比什麼都舒眼。
吳豐不和他們閑址,見地上的銅套已不怎麼燙了,便將它們弄到一輛小平板車上,推起來,轟轟隆隆地往加工車間走。加工車間的車工大多是女的,李義和金漢文便不再和吳豐、鄭華說話了,各人找了一個車,和她們說話去了。
吳豐也選了一個車,要那開車
的姑娘將每個銅套內外各車三刀。
開車的姑娘叫江雪。她技術不錯,只用半個鍾頭就按吳豐的吩咐將銅套全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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