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在其香居茶館裏上一小節]起茶來。
看見聯保主任似乎正在考慮一種行動。毛牛肉包著丸葯,小聲道:
“不要管他!這麼快縣長就叫他們喂家了麼?”
“去找找新老爺是對的!”監爺意味深長地說。
這個臉面浮腫、常以足智多謀自負的沒落士紳,正投了聯保本任的機,方治早就考慮到這個必要的措施了。使得他遲疑的,是他覺得,比較起來,新老爺同邢家的關系一向深厚得多,他不一定
撿得到便宜。雖然在派款和收糧上面,他並沒有對不住新老爺的地方;逢年過節,他也從未忘記送禮,但在幾件小事情上,他是開罪過新老爺的。
比如,有一回曾布客想抵製他,擡出新老爺來,說道:
“好的,我們到新老爺那裏去說!”
“你把時候記錯了!”主任發火道,“新老爺嚇不倒我!”
後來,事情雖然照舊是在新老爺的意志下和平解決了的,但是他的失言一定已經散播開去,新老爺給他記下一筆帳了。但他終于站了起來,向著新老爺走過去了。
這個行動,立刻使得人們很振作了,大家全都期待著一個新的開端。有幾個人在大聲喊叫堂館拿開來,希望緩和一下他們的緊張心情。幺吵吵自然也是注意到聯保主任的攻勢的,但他不當作攻勢看,以爲他的對手是要求新老爺調解的;但他猜不准這個調解將會采取一種什麼方式。
而且,從幺吵吵看來,在目前這樣一種嚴重問題上,一個能夠叫他滿意的調解辦法,是不容易想出來的。一這不能道歉了事,也不能用金錢的賠償彌補,那麼剩下來的只有立法庭起訴了!但一想到這個,他就立刻不安起來,因爲一個決心整饬役政的縣長。難道會讓他占上風?!
幺吵吵覺得苦惱,而且感覺一切都不對勁。之個一向堅實樂觀的漢子,第一次遭到煩擾的襲擊了,簡直就同一個在這種境況的平常人不差上下;一點抓拿沒有!
他忽然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苦笑著自言自語道:
“哼!亂整吧,老子大家亂整!”
“你又來了!”俞視學說,“他總會拿話出來說嘛。”
“這還有甚麼說的呢?”幺吵吵苦著臉反駁道,“你個老哥子怎麼不想想啊:難道甚麼天王老子會有這麼大的面子,能夠把人給我取回來麼?!”
“不是那麼講。取不出來,也有取不出來的辦法。”
“那我就請教你!”幺吵吵認真快發火了,但他盡力克製著自已,“甚麼辦法呢?!——說一句對不住了事?——打死了讓他賠命?……”
“也不是那樣講。……”
“那又是怎樣講呢?”幺吵吵畢竟大發其火,直著嗓子叫了,“老實說吧,他就沒有辦法!我們只有到場外前大河裏去喝了!”
這立刻引起一陣新的騒動。全部預感到精采節目就要來了。
一個站在階沿下人堆裏的看客,大聲回絕著朋友的催促道:
“你走你的嘛,我還要玩一會!”
提著茶壺穿堂走過的堂倌,也在興高采烈叫道:
“讓開一點,看把腦袋燙腫!”
在當街的最末一張條桌上,那裏離幺吵吵隔著四張桌子,一種平心靜氣的談判已經決要結束。但是效果顯然很少,因爲長條了的陳新老爺,忽然氣沖沖站起來了。
陳新老爺仰起瘦臉,頸子一扭,大叫道:
“你倒說你娃條鳥啊!……”
但他隨又坐了下去,手指很響地擊著桌面。
“老弟!”他一直望著聯保主任,幾乎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害你的!一個人眼光要放遠大一點,目前的事是誰也料不到的!──懂麼?”
“我懂呵!難道你會害我?”
“那你就該聽大家的勸呀!”
“查出來要這個啦,──我的老先人!”
聯保主任苦澀地叫著,同時用手拿在後頸上一比;他怕殺頭。
這的確也很可慮,因爲嚴懲兵役舞弊的明令,已經來過三四次了。這就算不作數,我們這裏隔上還遠,但是縣長對于我們就全然不相同了:他簡直就在你的鼻子前面。並且,既然已經把人抓起
去了,就要額外買人替換,一定也比平日困難得多。
加之,前一任縣長正是爲了壯丁問題被撤職的,而新縣長一上任便宣稱他要掃除役政上的種種積弊。誰知道他是不是也如一般新縣長那樣,上任時候的官腔總特別打得響,結果說過算事,或者他硬要認真地幹一下?他的脾氣又是怎樣的呢?……
此外,聯保主任還有一個不能冒這危險的重大理由。他已經四十歲了,但他還沒有取得父的資格。他的兩個太太都不中用,雖然一般人把責任歸在這作丈夫的先天不足上面;好象就是再活下去,他也永遠無濟于事,作不成父
。
然而,不管如何,看光景他是決不會冒險了。所以停停,他又解嘲地繼續道:
“我的老先人!這個險我不敢冒。認真是我告了他的密都說得過去!……”
他佯笑著,而且裝做得很安靜。同幺吵吵一樣,他也看出了事情的諸般困難的,而他首先應該矢口否認那個密告的責任。但他沒有料到,他把新老爺激惱了。
新老爺沒有讓他說完,便很生氣地反駁道。
“你這才會裝呢!可惜是大老爺自聽兵役科說的!”
“方大主任!”幺吵吵忽然直接地進來了,“是人做出來的就撐住哇!我告訴你:賴,你今天無論如何賴不
的!”
“嘴巴不要傷人啊!”聯保主任忍不住發起火來。
他態度嚴正,口氣充滿了警告氣味;但是幺吵吵可更加蠻橫了。
“是的,老子說了:是人做出來的你就撐住!”
“好嘛,你多凶啊。”
“老子就是這樣!”
“對對對,你是老子!哈哈!……”
聯保主任響著幹笑,一面退回自己原先的坐位上去。他覺得他在全鎮的市民面前受了侮辱,他決心要同他的敵人鬥到底了。仿佛就是拚掉老命他都決不低頭。
聯保主任的幕僚們依舊各有各的主見。毛牛肉說:
“你愈讓他愈來了,是吧!”
“不行不行,事情不同了。”監爺歎著氣說。
許多人都感到事情已經鬧成僵局,接著來的一定會是謾罵,是散場了。因爲情形明顯得很,爭吵的雙方都是不會動拳頭的。那些站在大街上看熱鬧的,已經在准備回家吃午飯了。
但是,茶客們卻誰也不能輕易動身,擔心有失統。並且新老爺已經請了幺吵吵過去,正在進行一種新的商量,希望能有一個顧全
面的辦法。雖然按照常識,一個二十歲的青年人的生命,絕不能和
面相提並論,而關于
面的解釋也很不一致。
然而,不管怎樣,由于一種不得已的苦衷,幺吵吵終于是讓步了。
“好好,”他帶著決然忍受一切的神情說,“就照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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