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霍桑死于中年——天才們的高壽年齡——我們今天就不會知道他是《紅字》或其它小說的作者,而僅僅知道他是一位短篇小說作家。不錯,霍桑離開大學兩三年之後,曾隱姓埋名創作發表了一部小小說《範肖》。若非懷才不遇,他本可以很快再發表其它小說的——而且有價值得多——可惜當時新英格蘭上空的某種冷空氣,使年輕的霍桑創作小說的心思一涼到底。結果他把能弄到手的《範肖》都銷毀了,這部小說充其量只算得上一部漂亮卻不成熟的作品。
總之,接下來的二十年中,霍桑一直抱住短篇小說不放。運氣不壞,這種裁他得心應手,暢達地抒發了想說的一切。正如霍夫曼①、果戈理②、戈蒂耶③所做的一樣,霍桑短篇中的佳作表現了他的個
與思想,既微妙又真實,無拘無束,原汁原味。
①霍夫曼(恩斯特·特奧爾多·阿馬丟斯·霍夫曼ernsttheodoraamadeushoffmann,1776—1822):德名作家。代表作有:《魔鬼的萬靈葯
》、《謝拉皮翁兄弟》、《公貓摩爾的人生觀》等。
②果戈理(尼古拉·瓦西裏耶維奇·果戈理nikolaivasilyevichgogol,1809—1852):俄作家。作品包括詩歌、戲劇、小說、評論等等。代表作有:《欽差大臣》、《死魂靈》、《彼得堡故事》、《小品集》等。
③戈蒂耶(泰奧菲文·戈蒂耶théophilegautier,1811—1872):法詩人、小說家、批評家。代表作有:詩集《西班牙》、《法琅與雕玉》;小說《莫班小
》、《弗拉卡斯上尉》等。
然而,沒有哪位作家出名像他這麼慢,這麼艱難。出生于1804年的霍桑自己就曾說過,許多年來,他一直是美利堅最最無名的文人。此話並不誇張。很長一段時期,讀者們只見到那些小小的“贈閱品”或年刊。就連這些斯斯文文的篇章他也隱姓埋名,不肯暴露身份。根深蒂固的羞怯阻止他向當時最有名的《標志》期刊投稿時署上真名。他把自己藏在艾什禮·阿蘭·羅伊斯,或“文雅孩子”作者的面具後面。可是,他的這類作品不會永遠沒沒無聞,一些讀者已經開始奇怪這些作品到底出自誰手。1836年,一位敏銳友好的新聞工作者帕克·本傑明①公開了霍桑的真實身份,在一本暢銷雜志中熱情贊揚了他。
一年之後,在朋友說服下,霍桑收集自己的作品,編出第一部短篇小說集《重講一遍的故事》,讓它出現在波士頓一位出版商的版本說明之中。這一下影響大多了。朗費羅②興奮地大加贊賞。1842年,擴版的《故事》問世,終于引起了多方面的注意,尤其重要的是,得到了《格雷厄姆》期刊的青睐。愛倫·坡③在該刊發表了一篇著名書評,對霍桑大加贊揚。然而,五年後,甚至霍桑的第三部集子《古屋青苔》推出之時,坡的另一篇書評提到霍桑時,仍稱他爲“這個家私下裏倍受贊賞,公衆卻不加注意的天才的最好例子”。贊賞者也許爲數不多,但卻很有發言權。他們中許多是作家——最熱烈的莫過于赫爾曼·麥爾維爾④。1856年,小說《紅字》的大獲成功終于證明了他們的判斷。接下來的一年,霍桑推出了《雪影》,這是他的第四部也是最後一部短篇小說集。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是他希望保留並且記憶中尚存的最後一部短篇小說集。
①帕克·本傑明(parkbenjamin,1809—1864):美編輯,出版商,以其主辦的文學期刊《新世界》聞名。
②朗費羅(亨利·華茲華斯·朗費羅henrywadsworthlongfellow,1807—1882):美著名詩人,代表作有詩集《夜吟》、《奴役篇》、《伊凡吉林》、《海華沙之歌》、《基督》、《路畔旅舍故事》等。
③坡(埃德加·愛倫·坡edgarallanpoe1809—1849):美詩人、小說家,短篇小說數量很多,著名的有《厄舍古屋的倒塌》、《黑貓》、《紅
死亡的假面舞會》等,詩歌中著名的有長詩《烏鴉》,其偵探小說也頗有名。坡是西方現代頹廢派文學的先驅。
④麥爾維爾(赫爾曼·麥爾維爾hermanmelville,1819—1892):繼霍桑之後美漫主義小說的最重要的代表作家。其代表作爲長篇小說《白鯨》,其中篇小說著名的有《巴特爾比》、《貝尼托·切萊諾》、《
信》等。
這般長時間沒沒無聞的作家並不多。霍桑自己也強烈地感覺到,這些短篇小說無不重重染上創作環境的
彩,他覺得這有損于作品。他的話有道理,但作品也同時獲得了某種極爲重要的東西——精心構築的不動聲
的緊張,率直真實的羞怯感,以及既隱秘又公開的特點。他說,這些故事“不是與世隔絕者與自己心靈的對話”,而是一種不完美的嘗試,“要與世界對話”。事實上,他的短篇小說具有兩種特點,它們既是唯有孤獨者才懷有的,與他人交流的渴望,又是使自己弄清楚自己內心世界與外部經曆的嘗試。它們還是旨在讓別人聽到的內心獨白。
換了任何別的曆史時期,它們就會具有不同的文學形式——寓言、夢幻、傳奇、詩歌,甚至戲劇。然而它們卻成爲“短篇小說”,只是因爲霍桑創作發端,這種裁既自然又方便。這並不說明這種
裁創立已久,恰恰相反,它仍
于原始實驗階段,英語中尤爲如此。說它方便,只是說它像曆史劇在年輕的莎士比亞手中一樣。意大利語的短篇小說(novelala),法語的短篇小說(conte),英語的現實主義與道德說教的故事——這些都源遠流長,但對霍桑及其同代人來說,它們算不上什麼。它們不曾揭示內心,缺乏沈思默想,不是
調明暗的和諧整
。只是在最近,散文
短篇小說才開始具有這些特點,而霍桑不僅是一種文
的創始人也是繼承者。一群
漫的德
佬走在他前頭:狄克①、霍夫曼②、察米索③,以他們宿命的“神秘”故事——可怕的誘惑與廢墟、“迷失的幻影”、符咒般的肖像、誤會、焦慮、罪孽等等。霍桑毫無疑問讀過這些故事,因爲在他的青年時代,這些東西都已翻譯紹介到了美
。他同樣了解歐文④。歐文細膩微妙,白日夢似的
彩畫式藝術創作,對他大有影響。歐文的《瑞普·凡·溫克爾》與霍桑早期故事中的十年間,短篇小說在這個
家蓬蓬勃勃發展起來。多數失之蒼白,但也不乏相當生動的作品。鬼怪故事、印第安傳奇、鄉村野史、曆史轶事——從文學年刊單薄的葉片生長出來,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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