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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之藝術家

霍桑作品集作品

  一位老人挽著他漂亮的女兒沿街走來。時值黃昏,二人走出蒼茫暮se,踏入一片光明。這光明是從一家小店鋪的櫥窗射出來,照亮人行道的。這是個向外凸出的櫥窗,裏頭懸挂著各se各樣的表,金銅se的,銀se的,也有一兩塊真金的,全ti背對大街,好像發脾氣不肯告訴路人現在幾點鍾了。店鋪內,一位青年橫坐窗前,蒼白的面孔正全神貫注俯視某種精巧的機械。一盞帶罩的臺燈把集中的光束投在上面。

  “歐文·沃蘭在幹什麼呢?”老彼得·霍文頓直嘀咕。他自己就是位退休的鍾表匠,也是這位青年從前的師傅,直納悶小夥子在折騰什麼東西。“這小子在幹什麼呢?六個月來,回回從他鋪子路過都見他這樣子賣力幹活。這比他平日裏尋求永恒運動的傻氣倒是一大進步。不過,我對自己的老行當了如指掌,肯定這小子現在忙活的並不是什麼鍾表的機械零件。”

  “爸爸,”安妮對此問題不感興趣。“也許歐文正發明什麼新的計時器呢。我相信他有足夠的獨創xing。”

  “呸,孩子!就他那點兒獨創xing,弄出來的東西絕不會比荷蘭玩具更強。”她父qin回答。歐文·沃蘭別出心裁的天才從前讓師傅煩透了。“讓這號獨創xing見鬼去吧!就我所知,它的全部後果就是把我鋪子裏幾塊最棒的表攪得怎麼也走不准。就像我先頭說過的,他那點兒獨創xing要能弄出比小孩子玩具更好的東西,那太陽都得給他弄出軌道,全部時間進程也得亂套喽。”

  “小點兒聲,爸!讓他聽見了!”安妮推推老人的胳膊,小聲說,“他耳朵跟感情一樣靈敏,您知道他多容易動感情。咱們還是走吧。”

  于是彼得·霍文頓與女兒安妮不再多談,接著往前走。一直來到城中一條小街,經過一家鐵匠鋪敞開的大門。只見裏頭有座熔鐵爐,時而火光閃閃,照亮又高又黑的屋頂,時而只照亮小小一塊煤炭狼藉的地面,全仗風箱巨大的皮肺一呼一吸的運動而定。火光閃亮時,一眼就能看清鋪子遠chu角落裏的東西,還有牆上挂著的馬蹄鐵;火光暗淡時,火焰似乎只在沒遮沒攔的空間內發出微光。在這紅光與昏暗交替之間,鐵匠的身影四下晃動,一明一暗,生動如畫,得值一看。這裏明亮的火焰與沈沈的黑夜互相搏鬥,仿佛各自都想從對方身上把鐵匠優美的力量奪過來。不一會兒,鐵匠從爐火中抽出一根白熱的鐵條,擱到鐵砧上,揚起力大無比的胳膊,很快就被包裹在數不清的火星之中。這些火星隨著他鐵錘一記一記猛敲,灑落在周圍的昏暗中。

  “瞧,這才好看呐,”老鍾表匠道,“我知道如何擺弄金子,可說到底,還不如當個鐵匠,他的力氣花得多實在。你說呢,安妮?”

  “請別說得這麼響,爸,”安妮悄聲道,“羅伯特·丹福思會聽見的。”

  “聽見了又怎麼樣?”彼得·霍文頓說,“我再說一遍,靠力氣和踏踏實實的工作,靠鐵匠黑乎乎的光胳膊掙飯吃,是有益健康的好事。而鍾表匠呢,被大齒輪套小齒輪弄得昏頭轉向,要麼搞垮了身ti,要麼搞壞了視力,就跟我一樣,剛到中年或剛過中年,就在這行中做不下去,改行又不合適,錢也沒賺到足以過舒心日子。所以我還要說一遍,給我力氣,甭給我錢,這才能趕走一個人的荒唐念頭呐!你聽說過哪個鐵匠像那邊的歐文·沃蘭那麼傻裏傻氣呀?”

  “說得好,霍文頓大叔!”羅伯特·丹福思從熔爐邊大聲喊,嗓門又亮又深,好不快活,屋頂都震得響。“安妮小jie對這番道理怎麼看?她呀,俺猜,一定認爲收拾小jie們的手表比敲敲馬蹄鐵,做做鐵烤架ti面得多。”

  安妮不容父qin答話,拽著他就往前走。

  可咱們得回歐文·沃蘭的店鋪,再好好琢磨一番他的經曆與xing格。不管彼得·霍文頓,或許還有他女兒安妮,或者歐文的老同學羅伯特·丹福思,也許都認爲這事不值一提。從他小小的指頭能握住鉛筆刀起,歐文精巧的別出心裁就引人注目。有時他用木頭雕些好看的小玩意兒,大多是些花朵和小鳥;有時則一門心思要弄清機械的奧秘。但總是爲了美觀,從不學做任何實用的物件。他不像同學中的小能人,在谷倉屋角上安裝小風車,或在附近的小溪上架一座小shui磨。而發現這孩子與衆不同,值得更認真注意的大人們,有時滿有理由地猜想,這孩子正企圖模仿大自然優美的運動,比如小鳥的飛翔呵,小動物的活動呵,等等。事實上,這似乎是愛美之心的一種新發展。這發展也許能造就他成爲詩人、畫家,或雕塑家。它優雅高尚,毫無功利主義的粗俗,一如任何精美藝術。他對僵化死板的普通機械運動尤爲厭惡。一次,人們帶他去參觀一臺蒸汽機,以爲能滿足他對機械原理的直觀理解力,可他臉se變白,感到惡心,就像見到了什麼妖魔鬼怪。造成這種恐懼心理的部分原因,是這個鐵家夥的ti積和驚人的力氣。歐文的心好比一架顯微鏡,天生偏向于精細的東西。這與他矮小的身ti,小巧纖細的手指完全一致。倒不是他的審美觀因此而降低到精細感。美的概念與大小無關,小至只有顯微鏡下才能弄清的空間,大到唯有劃過長空的彩虹才能衡量的廣闊宇宙,都同樣能得到充分發展。但無論如何,他目標與才能的這種精細反使本可能賞識歐文·沃蘭天才的世人們更不會鑒別了。孩子的qin屬們無計可施——大概萬般無奈——只好讓他去跟鍾表匠做學徒,指望他不尋常的創造力能得到調教,達到實用目的。

  彼得·霍文頓對徒弟的看法已發表過了。他對這小夥子也無能爲力。沒錯兒,歐文掌握這個行當的竅門快得不可思議,可他把鍾表生意的偉大目標全都抛諸腦後,或根本看不起。哪怕時間會融入永恒,他對測時也毫無興趣。不過,由于歐文ti格欠強壯,只要師傅還爲他cao心,嚴格的命令加上嚴厲的看管,還能約束他那古怪的創造力。可一旦學徒期滿,師傅又因視力衰退不得不將小店轉讓給他時,人們才明白日複一日由歐文·沃蘭帶領時間老人前進,有多麼不合適。他最具理xing的一項設計,就是要把一種能奏樂的裝置與手表內的機械聯結起來,好使生活中一切刺耳的聲音都變得動聽和諧,使光yin的每一瞬間,猶如金光璀燦的shui珠,和諧悅耳地落入曆史的深淵。要是誰家把鍾交給他修理——那種曆史悠久形象高大,測量過幾代人生命,幾乎與人xing融爲一ti的東西——他就會自作主張,在年高德劭的鍾面上,裝上一組舞蹈或送葬行列的小偶像,表現十二個歡樂或憂傷的鍾頭。這種奇思怪想不出幾次,就破壞了那些xing格穩重講求實際的人們對年輕鍾表匠的信任。他們認爲,時間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不論把它看作今生發達的手段,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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