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馬季
·馬東·
十月底打電話回北京家裏,聽說我父可能十二月隨一個演出團來澳訪問演出,我心裏掠過一陣慌張的興奮,滿以爲肯定能在澳洲見他一面了。直到最近幾天又聽說這事觸礁了,正琢磨著“好事多磨”這詞兒安慰自己的時候,《華聯時報》的一位編輯先生來電話,死活讓我寫一篇關于我父
的東西。我答應了,可是心裏清楚這不是好寫的文字。中
古來就有避諱的傳統,唐朝鬼才詩人李賀爲避“晉肅”的父諱,連“進士”都不敢去考。今人雖不至如此,但對于兒子來說,完全客觀地評價父
,始終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父馬季,原名馬樹槐,一九三三年生于北京,三十五歲和我母
結婚,一九六八年底我出生在哈爾濱。
生我時父正在挨鬥,母
只能回姥姥家去生我。我六十天時,被母
用十幾層氈毯被褥包著到了北京。父
乍見之下,驚爲龐然大物。後來剝繭抽絲,層層破譯,我圖窮匕見時,他對我的第一句評價是:“怎麼就棗核兒那麼大!”不久後,他去東北嫩江幹校了。母
因爲是部隊的文藝兵,隨隊演出也是四
走,我只能寄養在別人家裏,直到兩歲多。再見到父
時我已經會叫人了,但特別“怵窩子”,躲在別人
後面叫了他一聲“叔叔”。等我長大了聽人說,我那聲“叔叔”差點兒把他的眼淚叫下來。我半信半疑,也沒問——沒敢問。
我雖然是獨子,可是童年跟父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多。在我的印象中,他一年裏總要有十個月在外地,逢年過節不在家更是經常的事。家裏的人都習慣了,他自己也樂此不疲,因爲到外地演出、寫作、深入生活等等就是他的事業,他的樂趣。
父從小家境並不好。祖父早逝,兄弟
四人的生活全靠
一人支撐,不得已大伯和我父
讀完“高小”就出去當學徒。大伯去了天津,其後娶妻生子,就在天津“紮根兒”了。父
到上海一去五年,學徒雖沒有學到什麼,但是他獨立的生活從那時就開始了。回到北京正值解放,他重入學校,讀完了初中。一九五一年,他考進了北京市新華書店,先後在王府井,海澱等多個分店工作。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在文藝方面的天賦逐漸顯露在業余生活中。
相聲當時剛剛從天橋的酒館茶棚中走進正規的劇場,舊時代的藝人們也經過政府的“整編”結束了長期不穩定的賣藝生涯。其中的佼佼者如白鳳鳴先生、侯寶林先生、劉寶瑞先生、郭啓儒先生、郭全寶先生等都進了廣播文工團說唱團。文工團是隸屬于當時的中央廣播事業局,是以供應電臺的廣播節目爲主要工作的。相聲作爲一種北方傳統的曲藝形式從難登大雅之堂一躍而通過廣播向全播放,其中重新整理傳統節目、去糟粕、取精華的工作是很繁重的。前述的幾位藝術大師在這方面起了很關鍵的作用,使相聲作爲老少鹹宜,喜聞樂見的娛樂節目,在全
範圍內迅速普及開了。
我不能確定是受這種普及的影響,還是以前父就“鍾情”于相聲,但他在這方面的天賦是無可否認的。在新華書店工作之余,他開始了相聲寫作和表演的嘗試。一九五六年的全
業余文藝調演對于父
的一生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他在那次調演中獲得了一等獎,同時他的才華也被許多行家發現,其中最主要的是已故相聲表演藝術大師侯寶林先生。侯先生的盛贊和收徒的願望,爲父
進入廣播說唱團這個曲藝界第一流的專業團
鋪平了道路。但是據父
說,他在當時是有選擇余地的。同時招他的還有煤礦文工團,而父
較傾向于後者,原因是煤礦文工團都是年輕人,有朝氣,相比之下廣播說唱團都是些老藝人,江湖氣濃。對于一個二十二歲的人來說,有此想法是很自然的事。但他如果真地進了“煤礦”,也許就沒有後來的馬季了。
進了廣播說唱團,一切完全不一樣了。相聲象許多中傳統的藝術形式一樣,沒有固定的教授方法,很多傳統節目根本沒有底稿和錄音,完全是靠師傅口授加上學生自己的理解和表演中的經驗積累,逐步摸索出來的。也正是這種方法,才使很多節目經過幾代人的推敲和完善,千錘百煉,成爲真正的精品。想學會這種段子,就只有向掌握作品的前輩悉心求教。父
在這方面就天時(四九年解放在一定程序上打破了傳統的師承觀念和門戶界限)、地利(能就近求教于如此多的前輩名家)、人和(父
自身的素質和勤奮)之便,事業上突飛猛進。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一個經常被人問到的問題:
“你父到底是不是侯寶林先生的徒弟?”
“當然是!”除去知遇之恩不說,從侯先生的藝術思想到作品的繼承、從侯派相聲清新、高雅的舞臺風格的因循、從父作爲四九年後新一代相聲演員承上啓下的位置、和從北方相聲流派的傳承脈絡來看,我父
毫無疑問是侯先生的嫡傳弟子。
天才很多時候需要通過勤奮來現,我父
在他的事業上是一個勤奮的天才。當時我家住在西城馬相胡同,說唱團就在石碑胡同,兩地相距不到一公裏,騎自行車就幾分鍾的路,可是父
在團裏排練和搞創作,經常幾個月才回一趟家,落了
很多埋怨。經過幾年的學習和實踐,父
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對于傳統節目的熟悉,對于說、學、逗、唱四門基本功的掌握,對于觸類旁通的其他曲藝形式的了解,他在同一代人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如果把五十年代看作新舊相聲的分嶺,那麼新相聲最大的特點是作品的創作。父
在掌握傳統的表演技巧後,大膽地將這些技巧加進了他自己的創作中。據我所知,父
的*女作應該是一個叫“打籃球”的相聲,即使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作爲*女作“打籃球”也是很成功的。其後一九五八年他寫的“英雄小八路”、五九年的“找舅舅”、六一年的“登山英雄贊”、六三年的“畫像”、*四年的“三比零”,就象一個個腳印,標志了他成功的道路。這些相聲經電臺播出後風行一時,脍炙人口,馬季的名字也變得家喻戶曉。與此同時,父
自己的風格也逐漸確立,他主張相聲諷刺與歌頌並舉,創立了歌頌型相聲的美學原則,這一突破爲相聲的進步和發展貢獻良多。老舍先生一九六一年發表在《人民日報》上的“健康與笑聲”中曾預言:以他(指父
)的才力,若能不斷提高思想文化,他的成就是未可限量的。
假如沒有“文化大革命”,中的曆史會改寫,許多中
人的命運會不一樣。但假設曆史是荒唐的。“文革”畢竟改變了那一代人的命運,我父
也不例外。市井中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我父
在“文革”中是造反派,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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