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景壽 曾惠傑著
一、苦澀童年
像許多年及花甲的人那樣,馬季生于舊時代,成長于新時代。他的童年是苦澀的。
最痛苦的是吃飯的時候,連不懂事的孩子也怯怯地東瞧瞧,西望望,不肯向飯桌上的盤子伸小手。心如刀絞:“這哪是家呀?殘燈、破廟,完啦!”延續馬家門的香煙,她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是再也沒這個能耐了,唯一的希望只能在孩子身上。與其讓孩子們呆在家裏,坐以待斃,倒不如出外闖蕩,或許有一線生機呢!
窮,像是無形的鞭子,“叭——叭——”幾下,就把這個家抽個七零八落:哥哥馬樹梁到天津學徒;馬淑珍去了河北香河;馬季呢,托給遠房
戚,帶到上海學徒。
宏德織造廠專門織造“德”字牌的枕套和臺布,“宏”的就是這個“德”字牌。規模不大,連掌握技藝的師傅帶學徒,統統在內,不過二十多人。廠房破舊,設備簡陋,幾臺縫紉機有氣無力地轉動著。牆邊,用磚頭和木板搭了個桌子樣的東西。白天作爲熨布料的平臺;到夜晚,就是師傅的了。徒弟沒這福分,鋪張席子,睡在地上。馬季每天都很忙碌。早早起
,搶先提起馬桶倒掉,沖刷幹淨放好,又忙著端起師傅的臉盆,一盆盆打好洗臉
;然後把被褥卷好,打掃屋子,擦拭桌椅,伺候師傅吃早飯。
他聰明伶俐,手腳勤快,在師傅面前,謙恭禮貌;對小夥伴,情同手足。那胖乎乎的圓臉又恢複了一笑兩酒窩,透出惹人疼愛的喜興勁兒。初來乍到,張嘴還是什麼“您吃了嗎”這類的京片子,鬥轉星移,又把“侬”、“阿拉”熟練地挂嘴邊了。他學方言,速度之快,令人頭暈目眩。發行所裏有幾個跟他歲數相仿的學徒。傍晚,掌櫃的下班回家,師傅又不在,這裏就成了小學徒的天下。他們盡情嬉笑玩鬧,什麼勞累和屈辱,都忘得一幹二淨。這裏有臺收音機,白天專供掌櫃的消遣,晚上就成了他們的寶貝。馬季也學著掌櫃的架勢,沙發上一靠,二郎一翹,半天都不挪一下窩。收音機這玩意兒真夠神的,竟然把大名鼎鼎的張壽臣、小蘑菇、常連安、陶湘九全拘了來。“下面請聽小蘑菇、趙佩茹合說《報菜名》。”嘿,收音機讓他們說什麼就說什麼,一點大明星的架子都不帶有的。什麼《開粥廠》、窩瓜镖》、《批三
》、《地理圖》、《大上壽》、《醋點燈》,都是他愛聽的;還有電影明星梅熹、石揮跟著起哄,也在那裏絮絮叨叨,說個設完沒了,就是聽著不怎麼逗。
春節過後,掌櫃的又辟蹊徑,在有名的永安公司租了臨時櫃臺,甩賣“德”字牌枕套和臺布,由馬季擔此重任。
永安公司離發行所不很遠,但是掌櫃的爲了省錢,不讓馬季他們在外邊花錢吃飯,而是輪流回發行所吃。發行所吃的是真正的“大鍋飯”,不論掌櫃的和師傅,吃的都是和學徒一樣的飯菜。所不同的是,掌櫃的和師傅的飯碗空了,學徒趕緊放下飯碗,替他們盛。掌櫃的吃飽了,撂筷子,就意味著這頓飯結束。學徒不管吃飽了沒有,都得跟著撂飯碗。從外邊倒班回來吃飯,可倒黴了,有時剛吃半飽,掌櫃的就撂筷子了。爲了填飽肚子,馬季學會了狼吞虎咽,日久成習,至今仍然如此。
永安公司站櫃臺,是他學徒生涯的最後一站,集中顯示出他的成長和才華。廣東話、上海話、普通話都運用自如,頗得顧客的好感。一位大公館的闊小逛永安公司,竟然被他這個幹練、能說會道的小夥計說動了心,慷慨大方地買了全套的枕套、臺布,工廠賺了好大一筆錢。掌櫃的挑起了大拇指說:“真能辦大事了!”
如果不是時局發生曆史的轉折,馬季也許會繼續在商海裏浮沈,有朝一日,熬成掌櫃的,滿足
的夙願。然而,命運之神把他推上了嶄新的生活道路。
二、初露頭角
1953年3月,馬季成爲新華書店華北發行所的正式職工,正式名稱是“學徒工”,比當年在上海學徒時多了個“工”字。別小瞧這個“工”字,當時可是進入工人階級隊伍的標志。
當學徒,馬季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得心應手,在宏德織造廠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不就是點煙、沏茶。買東西,外帶倒尿桶嘛!連尿桶都倒,還有什麼幹不了的?!然而,如今解放了,他的新去,不是資本家的工廠,而是
營的新華書店,“學徒”後面又多了個“工”字,究竟幹些什麼呢?他懷著激動、好奇而又有幾分迷惘的心情,邁進了新華書店的門檻。
頭一次發工資,一起發了兩個月的,人民幣27萬元(舊幣),合新幣27元整。當然,那會兒的錢經花,大概頂現在的270元。他小心翼翼地翻翻褲兜,看看有沒有足以漏掉錢的窟窿。他可不能掉以輕心,錢在手裏死死攥著,直到手心都攥出了汗。
回到家裏,自己留下了每月8元的夥食費,其余統統交給。交錢時,馬季沒說什麼,行動比語言更有力嘛!
也沒說什麼,只是手有點顫。
新華書店是新中的縮影。嶄新的生活,和諧的人際關系,是馬季永遠不會忘懷的;勤儉奮發,力爭上遊,是他所崇尚的。一個生機勃勃的新天地,帶來了無限美好的憧憬,無異于生命的再生啊!在他成長的關鍵時刻,呈現了嶄新的思想面貌,確立了嶄新的人生觀,這就是人人爲我,我爲人人!
新華書店青年人多,每逢周未,工會都舉辦舞會或聯歡活動,爲的是消除疲勞,活躍氣氛,讓大家盡情領略生活的快樂。作爲聯歡活動中的積極分子,馬季如魚得,大展其才,不是唱京劇,就是模擬醜角表演,當然,最拿手的還是相聲。有時,他集過去所學之大成,把相聲和京劇穿
在一起,又逗又唱,戲之爲“雜湊”,其實正是新版的傳統“
子活”。
他對相聲一往情深,心馳神往,每逢假日,就泡在茶社和劇場裏,常常是“日以繼夜”——聽完日場聽夜場。前門外鮮魚口有個迎秋茶社,經常演出相聲,對他的吸引力特別大。起初,他認識臺上的演員,臺上的演員卻不認識他。架不住日久天長,臺上的演員漸漸注意到這個憨厚樸實的小夥子。馬季聽相聲全神貫注,笑起來卻不那麼放肆。他是常聽相聲的主兒,一些“包袱”早已不在意料之外,而在記憶之中,還有什麼可笑的呢?他聽相聲,手也不閑著,一手拿個饅頭,一手拿支筆,邊聽邊啃邊記,倒是一樣不耽誤。在這段日子裏,侯寶林,郭啓儒的《戲劇雜談》、《戲劇與方言》、《八扇屏》,高德明的《醋點燈》、《不離婚》,王世臣、趙玉貴的《一貫道》等,在他面前展現了多姿多彩的藝術世界。他像海綿那樣,置身藝術海洋中,盡情地吸收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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