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逝水而去上一小節]句話,也不怕嘴粘住了,“賞臉吃頓便飯,化解一下仇恨吧。好的請不起,吃一碗過橋米線吧。”
吃著飯,局勢就不那麼動蕩了。可心裏怪不是味兒,到底我爲了什麼要與她和解,我不十分清楚。她小口小口抿著,我大口大口吞著,我一吃完,就一直用眼看著她說話。她反倒吃得更加仔細,一條一條撈出來鑒賞,又不時擡頭望我一眼,或用手絹沾沾額上的細汗。
“你夫人對你幫助很大吧。”
這個突然的話題叫我打個結巴:“那,那當然,賢內助嘛,問這幹嗎,翻過的一頁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撿起餐巾紙擦擦手:“最近有什麼活動。”
“沒什麼活動,本本份份過一天算一天呗。”
“這麼說深圳的詩會你不想參加了。”她頓了一下說,“有人來征求我的意見,叫我定你去還是不去,單位旅差費早超支了,來回要花五六百塊錢。”
“那,那就不去。”
“放心准備吧,我還沒學會記仇。不過,這麼一說,和你的關系在人眼裏就不大正常了。”
“怎麼謝你呢。”
“在深圳給我買一套洗布套裝,樣式由你定,放心吧,會給你錢的。”
回去的路上,她就坐在我身邊,懶快快地似睡非睡地把頭仰在靠背上,一個個有燈火的地方掠過,我就忍不住地測過去看她一眼,每一次都有兩潭汪汪的東西照耀著我。一伸手,或許就能揭出一個新世界。可這雙手焊在攝像機頭上,把那個把頭都捏細了。下車後,她不說話,一個姿勢站在電杆旁。我只好陪她站了一會兒,也不敢再開口說話,最後還是下決心一個人走了。進門洞時,回頭一望,一個白點還在那片夜幕上綴著。
一個月後,她穿著那套洗布套裝來了,進門就把一套男式
服甩在
上。
“手裏沒現錢,用這個抵債吧。英貨,別問價了,我想第一個看看效果,沒意見吧?”
我自然不會有意見。摸住扣子,硬是無法坦然地解,我咬牙對她說:“那,請你回避一下。”
她扭頭把門一摔,走了。
我知道王萍在期待點什麼。我確實又無力支付,這叫我難堪。幾年下來,我笃信自己是個平庸的人。叫王萍逼到懸崖上,我只能選擇回家。
請好假,正趕上梁恩才榮升科長,說好中午喝幾杯再走。恰好又是周六上午,我問陳全宇還有什麼要交待,陳全宇說沒有。本想和大家聊一陣兒,陳全宇發話了:“員留下過組織生活。”
我遲疑地站起來,帶著卡在喉嚨裏的半句話,走出會議室。我再一次感到了自由的痛苦。在山上轉一圈,我就去了梁恩才家。
這酒我喝得很苦,恩才兄年長我兩歲,如滾針氈也罷,剪碎自尊給人下酒也罷,總算巴望見了東方的一片魚肚白,走完了萬裏長征的第一步。
“天賜”,梁恩才一邊啃,一邊說,“別怪我有些事今天才給你點透,我也有難
,先前我還得求陳全宇,你那脾氣又藏不住,弄不好就
飛蛋打。你連
都入不了,根子在陳全宇身上。幾次都是他反對的。”
愛情裏也還有難言之隱,何況友誼,我現在能理解恩才兄這番表白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陳全宇會反對我入,我就說:“這怎麼可能?”
“你別急,你一不求當官,二不求發財,這方面拿捏你不住。可拿不住手下一個什麼不行,他就抓住了票這張牌。因爲你太自尊了,這一般人都容易得到的,你偏偏得不到,你不到萬不得已就不會擱挑子不幹。”
我掏出手絹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子。
梁恩才繼續說:“在一般人眼裏,你這個人又太孤傲,官話叫群衆基礎不紮實,常叫人看到你的尾巴。大家拿同樣的工資幹同樣的活兒,而你常常收到稿費,還時不時有女孩子寫信寄照片的,這也罷了,差不多能想通,可你稿費到了連個花生米也不給人買,別人就說了。”
奇怪的是我對此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獨飲一杯看著他。
他開始安慰我:“陳全宇快要升遷了,他走之前,會考慮這件事,不能讓你生恨,這就是分寸。對了,你探家多次,帶過東西去他家嗎?”
“沒有。”
“所以嘛,你還有點迂,不懂人情世故。回家好好反思反思吧。”
父蹲著,一團黑,眯著眼看門外那沸沸揚揚的雪。我看一眼妻,她龐然大物大模大樣橫在簡陋的紅
沙發上,織著我叫不出顔
的毛
,如月的臉已被那些脂肪撐得太滿,身
鼓脹得像氣球。兩個人球撞開了大門,一大一小,一高一低,滾進院來,驚飛了葡萄架上的幾只雀兒。父
喊著:“當家的,來客了。”忙站起來,笑著請人進屋。妻一個滾兒竄過去接了女人手中的酒和果盒,企鵝一樣走向後牆邊長長的條幾。母
撩簾從裏屋出來。屋內一陣爛漫的脂粉氣刺激著鼻子,女人聲音摔在牆上,碎片滿屋飛舞。母
顯出不勝酒力的樣子,掙紮出這無邊無際的奉承,拉住小男孩說:“這是你們抓得緊。他聰明,得‘三好’應該,還拿東西幹啥。缺點就是個
太強。”女人
密地朝母
哄哄,“能不能把他坐位再朝前挪挪,經常提問他,他自小不愛說話,他爸爸就吃了不愛說話的虧,要不早當縣長了。”母
頻頻點頭。不一時,我看見兩個人球又滾入雪天裏。條幾上兩瓶酒,幾個果盒,紅紅綠綠,無言地訴著自己屢遭搬運的厄運。
母看看我,歎口氣道:“都這樣,我這個小學老師還能怎麼樣?還是想法調回來吧。”
父吐吐煙,背對我說:“不能這麼回來,至少要解決組織問題。越是沒理由,沒有錯誤,回來更糟,莫須有跟你一輩子,放下你那架子,該疏通也要疏通一下。”
妻從不在這種時候出風頭,恰當地扮著兒媳的角,她沏一杯茶,默默地遞給父
。我已經明白她的態度了。
母說:“咱這兒窮山惡
,不産名煙名酒,就帶點小磨香油吧。”
父接道:“咱這兒木耳也不錯,帶幾斤。”
我帶著全家人的希望回到單位,油桶擠漏了,木耳也成了粉末。我對自己很失望。梁恩才春風得意來看我,見那油桶和木耳,他不說話,只是笑。
我心裏就有點發毛:“是不是太少?”
梁恩才搖搖頭:“這種事是不用立牌坊的,只要有錢,十分鍾就能在市場買齊,說這香油是你爺爺磨的,說這木耳,是你采的,說是美
産的都行,由你喜歡,說圓就圓,說方就方。再說呢,送地方特産早過時了。”
我無力吐出一個字。
我分明成了一個多余的人。想想自己一塌糊塗的生活,感到自己的低能。結婚三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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