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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好個秋

第4小節
柳建偉作品

  [續天涼好個秋上一小節]得,你這些日子老不來陪我。”愣了好一會兒,又肆無忌憚地看著聞蘭領口的躶著的一抹雪白,突然說:“ji蛋面條不好吃。”

  聞蘭有些生氣,“你將就點吧!你,你還想吃啥?”

  趙構笑嘻嘻地說:“我想吃你那兩個cha棗白蒸馍。”

  聞蘭大怒,摔了筷子拂袖而去。

  趙構見闖了禍,忙朝快要走出屋去的女人悲淒淒地吐著心裏話:“嫂子,你的大恩大德俺永世難忘,我趙構總要報答你。”

  那天聞蘭送走趙構,像是送鬼一樣,巴不得他快走。想救那漢子。他畢竟和別人不一樣,人真是怪物。

  那漢子也有點摸不透。

  聞蘭找人把他背回自己的家,把他放在趙構睡過的小chuang上,那時屋裏還漾溢著腥臭。

  聞蘭拿過棉花把漢子臉上的血汙擦幹淨。漢子仍閉著眼,會哼哼幾聲了。那是疼的,不是淒厲,很有些像顫栗著的歎息。又喂了幾口醒酒湯,漢子竟睡著了。

  夜幕降臨了,垂柳枝條依舊轉搖著,坑裏的幾只鴨子搖擺著大肚子走進廳院。

  男人一睜眼先愣了,看了半天聞蘭,沒頭沒腦說一句:

  “想不到你家先生少年英武恁地了得。”

  接著長歎一口氣,很悲傷的樣子。

  聞蘭聽得雲裏霧裏莫明其妙,只當他醉了沒醒。

  “大嫂,我恁地了。”愣了愣,“想不到,想不到他是個好人,走地了得。”

  聞蘭像是沒聽見,對他說:“你救過我的命,我忘不了你,如今我也不能眼看著你把自己毀了。你有啥愁事,俺不能幫忙。給你錢你也不會要,我娘家有的是地。你要是有心,就去吧。活人要緊。”

  漢子沒多說話,答應了。

  從此,聞莊多了一個外鄉人。

  面對著當年南城門的舊址,聞蘭還能清晰地看見那一張張僵著痛苦悲號的臉。

  護城河已經填掉大半,剩下的現在也堆滿了垃圾。城牆和南城門早已蕩然無存,現在是縣城最大的貿易市場。

  一切舊的東西都埋葬了,連同四十年前整天在城門樓上飄蕩的青天白日旗。那二十幾個人的血腥氣久聚不散,整整四十年。骨肉都化成灰了,yin魂卻在這川流不息的人群裏遊蕩。聞蘭和他們又相chu了四十幾年。

  整個護城河shui都染紅了,太陽毒得很。當時看熱鬧的人都不相信二十幾個人的血會有那麼多,護城河shui把天都映紅了。

  聞蘭趕到的時候,已經沒有一個活的。屍ti一排擺在城門南邊的一片草地上示衆。城牆上貼著一張白紙告示,上面列著十幾條罪狀,圍觀的人表情都木然。

  都死了,遮山區的都死了,唯獨不見趙構。聞蘭眼前一片迷茫,她多少有點慶幸。

  那一天,她真正認識了人的殘酷。那一天,她也真正感受到普通百姓的善良。

  她的身份不容她細致地把這個殘酷的場面深深印入腦海。周圍都是保安隊的便yi,屍ti兩旁各站著一個泥塑一樣的士兵。她想起才兩歲的兒子,坐上黃包車,匆匆往家趕。

  這就是一九四二年涅陽的剿共,燈下二十八具屍ti,他們沒有等到七年後的黎明。這只是一個區,整個涅陽,死得更多。

  縣革命鬥爭史記載:由于群衆的不覺悟,由于dang內出了叛徒,涅陽地下dang組織一九四二年春天遭到毀滅xing的破壞,所幸縣委早三天撤離,幸免一網打盡。

  聞蘭頓覺六神無主,芸生走了,走得很匆忙,只qinqin小軍軍,就忙著整理和銷毀文件。那一夜太短暫了,ji叫得太早。

  聞蘭不覺著冷,身心都被烈火焚燒著,熱汗shi透了她的yi裳,那烈火卻不減弱。很久都沒有經驗過這種排山倒海一樣的騒動了。六年了,她真的知足。芸生賜與她明亮的眼睛。芸生引導她走向一條明晃晃的光明之路。她沿著這條寬廣的路,用那雙如同再造的眼睛看到了一個光明的、平等的、富足的世界。當然她也忘不了那一個個忽生忽死、如醉如狂、神魂顛倒、昏昏慾睡、飄飄慾仙的瞬間。還有那磨砺她十六歲神經,把她由姑娘變成媳婦的創痛。今夜一別,相聚無期。她很希望芸生能在她心靈和肉ti上釘下一個長久的記憶,芸生拿起了圍脖。

  “別……”

  “很快會回來的,等著,帶著軍軍活下去。”

  輕輕地qinqin聞蘭的額頭,掩上門,消逝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風沒有停,仍帶著尖利的哨聲。黑蜘蛛在牆角織出一只很大的網。聞蘭毫無知覺,木然退下shi透的yi裳,擰出兩盆冰涼的汗shui

  那一天你匆匆地走,難道已經下了狠心?

  聞蘭望著鑲有黑邊的照片,質問。

  聽者無言。

  我這裏補充一點,石芸生恐怕也是無可奈何。這世界上許多事情做的時候都是身不由主,像是五百年前就和魔鬼簽過字,畫過押。石芸生並不是先哲,當了新四軍,他竟少了一點年少的狂熱,很長一段時間,他活得很迷茫。他認識到了個人的渺小。因爲當時的形勢的確太殘酷了。幾十年以後,他還是沒有樹起堅如磐石的生的信念,在幹校農場勞動改造的時候,他更迷茫。他曾經從那棵歪脖老棗樹上看到了自己的歸宿。但後來他還是活了下來,爲著一種更爲神聖、更加堅定的信仰。聞蘭並不知道這些。

  聞蘭再次見到趙構,他的頭還長在脖子上,可沒過多久,他也死了,死得怪。該掉腦袋,誰也躲不過。

  聞蘭下了黃包車,只覺得兩tui發軟。回到家抱住軍軍嚎啕大哭。

  姨父來了,是個幹巴老頭。他是縣dang部的副主任,一見她母子還活著,連叫三聲阿彌陀佛。

  “縣裏到chu都在抓共産dang,你是不是?我看芸生八成是的,好在他走了。”

  聞蘭搖搖頭。

  “吳司令說明天還要殺一批,前些天抓到一個,聽說是個部長,招了,供了一大串。”

  聞蘭蓦地一顫,果然讓她猜著了。

  “他是不是共産dang管我啥事,我好命苦。”

  聞蘭撲在姨父懷裏大哭起來。

  “別哭,蘭蘭,你是清白的。有姨父給你做主,千萬別怕。”

  能不怕嗎?趙構供出了二十八個,能會忘了她?這個天塌五雷轟的狗雜種。

  門被推開了,進來幾個便yi,領頭的是張副官。

  “石太太,吳司令有請,勞你走一趟。”

  聞蘭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縣保安團的司令部就設在城隍廟。

  “石太太,你家先生可是在家?”

  “他是你的文書,前兩天不是替你辦事了?”

  “他是共産dang,狗日的逃了。”

  “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他不要俺了。司令,你可要給俺作主呀。”

  黃天qin娘,哭個昏天黑地,一把鼻涕一把淚,手絹能滴下淚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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