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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好個秋

第3小節
柳建偉作品

  [續天涼好個秋上一小節]

  聞蘭不說話,她知道這些土匪跟吳司令多少都有點瓜葛。不能說實話,又不會編謊話,幹脆不說話,反正都是死。

  “你還問個屌!砍了算了。沒法吃,留著眼饞。”

  “寨主,您忘了寨裏的規矩。”

  “那就讓她殺個人,來人,去把後院的肉票推來一個,早過期了。”

  “我看她不像一般人家的女人,殺個人太便宜她了。還不照樣告咱們?”

  “那讓她做什麼,砍了省事”。

  “殺蛇取膽,也省事,又可以瞧個鮮。”

  一個喽啰拎過一籠子。還離老遠,聞蘭就聞到一gu冰涼的腥氣。一條花斑蛇臥在籠子裏,頭是個扁的,揚著,哧哧向外噴著氣。蛇信子極尖細,極紅,一伸一縮。伸縮一次只在眨眼之間。足有小擀面杖粗細,盤了好幾圈,尾巴大咧咧地扔在一邊。

  聞蘭一見這玩藝兒就想吐,幹嘔。

  “看看她的裆,是不是嚇尿了。”

  一個喽啰在笑,傳染了幾十個喽啰。笑聲震天動地。趁著這笑,漢子小聲對聞蘭說:“別慌。”

  “笑什麼?雄黃酒侍候。”漢子大喊。

  聞蘭接過小刀,手在抖。周圍又是一片野獸一樣的嚎。

  聞蘭又聽到一個聲音。

  手上沾點酒,出手要快,抓七寸。蛇膽在肚臍眼前四指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去的,睜眼看見死去的蛇,她在心裏暗暗叫一聲:“天哪!”

  李大麻子走過來,朝聞蘭拱拱手,深深作了一揖,放了一個山響的屁,說:“山上的規矩,兄弟我服了。今天你可算讓兄弟們開了眼。那天用得著,捎個信就行。”

  聞蘭不敢說話,怕一泄了底氣癱在當場。

  第二天天亮才摸到家,大病一場,瘦了兩圈。

  我開頭講聞蘭只身入匪穴勸說李大麻子打老日就與這事有關。那是四五年春天的事,李大麻子果然守信。在一次搶劫鬼子運糧車的戰鬥中,一顆冷彈打穿了他的頭骨。解放後他沒有獲得抗日英雄的美名,但也沒讓他的後代們背上土匪雜種的黑鍋。

  殺蛇取膽的第二年,聞蘭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外鄉漢子彭秀清。

  聞蘭下山不久,彭秀清就來到了涅陽。他財大氣粗,嗜酒如命,大小酒館都去。喝酒像喝shui,有人說能看見那酒順著他的骨頭從腳心滲到地下,都說不可思議。

  涅陽的下九流漸漸注意到這個外鄉人。知道他喝完酒總愛到青石條街黃板牙開的那個“藏jiao樓”,還要靠街面的那一間,還要白天去,還不要拉窗簾。

  錢多的是爺,這些人都曉得。許多人就想和他靠近乎,每求必應,三五串銅錢概不當作一回事。他不但有錢,還老贏錢。漸漸地招惹了許多人的嫉恨,就想在背後用黑磚砸他。偏偏他像是腦後有眼,又會幾路拳腳,三五人近不了身,奈何不了他,眼睜睜看著他昂首挺song在街面上招搖過市。氣得急了,有人獻出釜底抽薪一計,斷他的財路。

  賭場老板早把他視作肉中刺眼中釘,于是,許多人一起捉他的袁大頭,輸得他昏天黑地莫名其妙。

  錢輸光了,賭場宣布他是不受歡迎的人。他走進當鋪去當長衫。

  “五串銅錢,當不當?”

  “當。”

  下山的時候,他怎麼也想不到會這麼快走到窮途末路。但他再也不願回去幹那種殺人越貨的營生了。就是餓死、凍死,也想走條新路。

  剝去長衫只剩下一件對襟白大褂。他走到酒館,拿出三串銅錢買了酒。誰知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醉了,醉得一攤泥,吐了兩大灘,還是什麼也不知道。躺在青石條上睡了半天,忽然記起了藏jiao樓。他想找黃板牙借錢,昔日他給他不少。

  他搖搖晃晃走到藏jiao樓門口,正要進去,便被守門胖子擋住了。胖子見他沒穿長衫,便不讓他進樓。他和胖子正在爭吵,黃板牙帶著四條漢子迎了出來,一看他落魄到這般地步,手一揚,便喝令手下說:

  “還愣看做什麼,給我轟出去。”四個大漢拳腳一起上,把漢子打翻在地。

  漢子滿臉是血,一個手指指著中年人,牙縫裏頓出一句話:

  “等著吧,黃板牙,老子饒不了你。”

  聞蘭離老遠就認出了他,剛才走過去的時候就想和他打招呼,因怕趙構說什麼風涼話,閃了過去。誰知送趙構出街口回轉到藏jiao樓,那漢子已經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傷得倒不重,只是酒還沒醒。挨了兩下又吐了一次,就暈了。

  “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他是我表哥。”

  “住手。”黃板牙看看聞蘭,“既然是石太太求情,這回饒了他。”

  趙構已經在聞蘭家住了兩個多月,他是涅陽中心縣委下屬一個區委的組織部長。兩個月前他到宛城去接上級指示,被人跟蹤,挨了兩槍,一槍打在肩上,一槍打在肚子上,腸子都流了出來。轉移到聞蘭家的時候,傷口已經化膿,惡臭無比。

  芸生急得團團轉,連吸二十幾鍋煙,突然抓住聞蘭的胳膊說:“你一定要救活他。小趙是骨幹。又有文化,不可多得。你要想辦法救活他。你要想辦法。”好像聞蘭是轉世的華佗,再生的扁鵲。

  也難怪芸生著急,當時涅陽地下dang員中只十幾個有初中以上文化。那時地下dang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宣傳鼓動,擴大共産dang的影響,缺少有文化的人寸步難行。

  聞蘭只有滿口答應,趙構是槍傷,不敢到城裏的診所治。聞蘭跑遍全城去買葯,一天用熱shui擦三遍傷口。膿shui流了十幾天,腥臭難當。那gu惡臭充盈著那間小屋,一直在聞蘭周圍萦繞。一年後,二十幾個人的血才把這gu臭氣徹底沖洗掉。

  趙構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神智剛剛清醒一點,就整天說這說那。講省城裏那些稀奇古怪的事。聞蘭開頭很有點喜歡他,這倒並不是因爲他年少英俊,和自己年齡相仿,主要是羨慕他小小年紀就知道恁多的道理,見過恁大的世面,後來,先是不喜歡他的眼。說話的時候老盯著你的臉,或者把全部的光都泄在你的song前。聞蘭很不習慣這種目光,後一個月,除了送飯,就很少進那間小屋。

  那一天早上,聞蘭特地爲他煮了一碗ji蛋面條,想著他那腸子剛長穩當,不好消化硬東西。

  聞蘭又要走,趙構忽然說:“嫂子,我這胳膊擡不起來。”

  聞蘭只好喂他吃,偏偏不好好吃,吃一口看聞蘭一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天總算見到了,還有西子捧心。”趙構東拉西扯一頓。

  “快吃吧,俺聽不懂。”

  “嫂子,這是古詩中寫的美女。我說你像她們,長得真俊。”

  聞蘭說:“傷成這樣,還油嘴滑she,真該打掉she頭打斷tui。”

  趙構一笑,“我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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