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破開上一小節]一份與殒楠有關的溫馨的記憶,這是多麼好。如果能夠放松神經地與自己單獨相,那麼我願每隔兩三個小時吃上一粒乘暈甯,使我的生活永遠在天上,在飛翔。
我相信偶然和緣份。相信我和我的朋友殒楠之間的情誼一點不低于愛情的質量。
這會兒,我和殒楠不忙不慌地坐在候機廳裏,我們將一同從這個低漫的山腹盆地飛往我的家鄉——n城,我們不急,不想混雜在棘叢似的灰不溜秋人群裏蜂擁而上,不想把我們從容的腳踝埋沒在身前身後一包包肥頭大耳的行李下,埋沒在隨意丟棄的空啤酒罐以及橫倒的可口可樂的紙杯裏。我們打算在飛機起飛之前十分鍾登上機艙。
我對殒楠說,我要去一下衛生間,我不習慣在天上用廁所,那兒離上帝太近,人間的事,無論是我們女人的還是他們男人的,凡與器官有關系的問題,最好在地上解決,因爲上帝是無
別的,我們不要騒擾人家。
殒楠笑,她的象牙似的整齊細密的牙齒,像一排光滑的小石牆悠然打開,使得從那裏邊滑溜出來的每一聲笑聲都銀子般閃閃發亮。
我的朋友殒楠是個天快樂的女人,一個顯得安靜而孤獨的享樂主義者。她不像我那樣總被一些想法糾來纏去,把自己的精神逼到一種絕望的邊緣犄角,一種情緒化的頂端,我總是執拗地把自己的腳步煽動得不顧一切,在死胡同裏勇往向前。
殒楠不。她常常不動聲地伫立在人群裏左觀右望,即使是在肮髒得連天空都失去藍顔
的生意場,她也能心平氣和地用她那雙沾滿小提琴敏感樂聲的手與那些肥碩的專門用來數鈔票或者專門
縱印章的大手把握,屏息忍住咽喉的幹澀,然後站立在陽光之下遊刃有余地咽下人世間最冷酷的現實。
但是一轉身,你看到的依然是她輕松而迷人的風采。
她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不論是在她那茶褐的柔情的家鄉,還是在我生活的這座連太陽都彌漫著功利之光的硬梆梆的n城,她對我說,“我們真是棋逢對手,天作地合。”
但我知道,在堅硬而現實的生活裏,我遠沒有她那麼富于彈。
這會兒,她倚著那藍得發涼的候機廳的椅背上,表情顯得比往日嚴肅。她松軟的澈一般的目光一動不動落在我的眼睛上,並企圖穿過它,在我恍惚不清的思維網絡裏碰撞到什麼擲地有聲的東西,又仿佛在用力抓住她自己腦袋裏最隱深
某種一閃即逝的念頭,或者擺
某種糾纏不去的卻不該存在的什麼問題。
我以爲她正在走神,沒有聽到我的話,便轉身朝向衛生間方向。
我的多年來長久不衰地喜愛著走路的雙,如同兩棵悠閑柔韌的丁香樹,散漫隨意又穩立自守。有時候我依賴它勝于依賴我的腦袋,因爲它經常能夠替代我的頭腦總結出諸如“沒有前方……”或者“後退是前行的另一種方式,退一步海闊而天空”之類的道理。當我的一只腳剛剛在光滑如冰的地面上踏出清脆而小心的一步。殒楠低啞的嗓音便追上我的後背,貼在我的脊骨上:“嘿,……”我轉身。
我看到殒南的眼睛也許是被午日白晃晃的陽光刺耀的緣故,空中旋轉的塵埃晶亮地透過落地的碩大玻璃窗,把粼粼紋投射在她的眼孔裏,她的栗黑
的眼眸散發著琥珀般剔透的瑩光。
“怎麼?”我說。
她瘦削的臉孔有一種冷靜的激情,“你不知道你自己就是一種上帝嗎?”她說。
“什麼意思?”我一時抓不准這模糊的擁有多種語義可能的句子。
“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好像都沒有別了。那個問題……”她頓了一下,“那個問題……好像已退居到不重要的地位。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嗎?”
“好啊,”我笑,“那就爲我們的無別角
幹杯!”
說完,我仍舊轉身,朝衛生間走去。
當我尾隨一個幾乎全躶著大的穿皮短褲的女人走出衛生間時,我看到那兩條白花花的大
在這冷風砭骨的冬季格外耀眼,仿佛兩只茁壯的筷子立在地上自行移動。我想起穿著半條裙子風情萬種的香港歌星梅豔芳,在那一次赈災義演的演唱會上,她的自戀般的(自我撫摸)
感舞姿,不僅當場傾倒所有男人,而且也迷住了許許多多的女人。自從梅小
舉著一條豐腴的大
占領了舞臺之後,我曾在n城的街道上多次見到爭先躶露出來的不同年齡胖瘦不一的梅氏大
。無論是夏日還是嚴冬,大
們對于氣溫的幹擾搗亂刀槍不入,挺拔的白桦林一般的它們從路邊從從容容穿過,總是收視率極高,令路人頭暈眼花。
那穿皮短褲的女人目不斜視地走過我和殒楠的位置後,我在自己剛才的椅子上坐下來,然後與殒楠會心一笑。
“女人有時候真是一只可憐的動物,這麼冷的天,首先替別人免費的審美愉悅著想,未免太大公無私了。”我說。
“人家是穿個自我感覺嘛。”殒楠說。
“但願如此。”
這時,傳來播音小的呼叫聲,“前往n城的旅客請迅速登機,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我和殒南看了看手表,離起飛時間還差一刻鍾。
我們站起來,這時才忽然發現身前身後一片空蕩,剛才婆娑不去的人群轉眼間已杳無身影。殒楠把最重的兩個背包都放在自己的肩胛上,把一只輕便的旅行袋留在地板上。然後,她用她那懶散傲慢卻總是有成竹的瘦腳尖沖著那旅行袋一指,“喏,拿著。”
我還沒來得及抗議她這一不公平的分配方案,她已向入艙口走去。
她一邊用力掮著重重的行李往前走,一邊回過頭來對我說,“我們這種女人,有成熟而明晰的頭腦和追求,又有應付具的現實生活的能力,還有什麼樣的男人能要我們呢?我們只會讓他們感到自己並不很強大,甚至使他們壓抑自卑。哪個男人願意自找這份感覺呢?”
這時的候機廳裏除了我和殒楠已空無一人,玻璃窗反射著午日刺目的白光,像一堵冰牆那麼冷漠。殒楠的話煙霧似的在這空洞的大廳裏撞擊出一古怪的故意。
我一邊追上她,一邊說,“有頭腦和才能的男人,大多以自我爲中心,他們早已把生活看透,他們找女人,要一個家,得圍繞著他的事業規劃和生活前景旋轉,所以,他們很清楚,找那種肯于放棄自己或放棄自己一大部分的女人、甚至壓根就沒有過自己的女人,才能圍繞著他旋轉。生活嘛,還是和沒有深度的女人在一起比較輕松。你沒看到嗎,現在連最新的文學批評家都揀沒有深度的女作家作品來寫,招牌是‘拒絕深度’。
其實他們害怕我們這種女人,我們的頭腦對他們構成了威脅,即使往好去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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