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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我們的時代·祖國(節錄)

鍾敬文作品

  反右運動的出現,源于dang內的整頓三風。所謂三風,即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據我的揣想,dang所以提出整頓三風,一方面是察覺到這些有害風氣已在滋長,非抑止不可;同時,也是對東歐一些社會主義guo家發生的事變引起了警覺和反省。這本來是很值得贊美的舉措。特別是把它與不久之前陸定一同志代表dang中央所作的關于“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報告聯系起來,更使人感到鼓舞。但是,似乎當事者沒有充分地預先估計到,人民群衆竟有那麼衆多和尖銳的意見,加上當時少數敵對分子乘機反攻,以及個別政治野心家想借此撈一把,問題就變得複雜起來了。終于在中guo的現代曆史上寫下了那太不平常的一頁!

  話回到整風前夜的情形。

  1956年春天,全guo文聯組織了一個文藝界人士赴西北參觀的旅行團,參加者有馮至、朱光潛、孫福熙、常任俠、張恨shui等幾位先生。我也是團員之一。這個參觀團的組織目的,文聯領導沒有什麼說明。我個人以爲,是讓我們在qin身經曆中了解新中guo所取得的各方面成就,同時也使原來有些壓抑情緒的知識分子舒暢一下精神,或者寫作一些歌頌xing的新作品吧。我們到過陝西、甘肅兩省的一些大小城市,如西安、銅川、延安、蘭州、玉門等地,的確受到了許多有益的教育,得到一些文化、藝術上的感受。特別是在敦煌石窟小住的那幾天,我如同生活在一種夢幻的世界裏,它給我美感,也使我沈思。這些夢境余痕,曾經斷片地殘留在我後來所寫的回憶詩篇裏。

  8月底,我們從蘭州回到北京。爲了寫作和休息,我又在西山碧雲寺住了個把月,才回校居住。這時,整風運動已經開始了。我聽到消息,心中充滿了愉悅與希望!因爲在過去幾年裏,dang和政府的確做了不少開拓曆史新頁的事件,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但是,在某些領導幹部身上也確實程度不同地存在著dang所批評的三風,有的還可能相當嚴重,而這無疑不利于人民的進步事業的。現在dangdang察到它的危害,並且人張旗鼓,加以整頓(特別是采用了“開門整風”的好辦法),作爲一個共和guo的公民,作爲一個信仰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我怎能不“踴躍三百”呢?

  我急忙問一位我比較熟悉的校領導同志,學校的整風工作什麼時候展開?將如何安排?他沈默著沒有回答。我後來才知道校領導之間對此意見不一致。有的領導認爲,整頓三風是全guoxing的運動,我們學校事實上沒有這種現象,所以不一定要進行。我聽說後,頗爲失望。接著想,整頓三風雖然關系到guo運民心,但究竟是dang內的事。我作爲一個老百姓(盡管平時很關心guo家的命運),又何必那麼焦心呢?

  1957年春,北京社會各界幫助dang整風的空氣更濃了。許多機關紛紛召開整風座談會,報刊上爭相發表了各種人的指摘和批評意見。dang的喉she《人民日報》也忙于征求和發表這類文章。承它的邀約,我撰寫了《破lang前進》的短文。此文在反右鬥爭中當然成了一大“罪狀”。但近年來我偶然翻到它,覺得態度再平和不過了。

  不久,dang中央在懷仁堂召開了dang的宣傳工作會議。與會者除多數dang內的各級幹部外,還特邀了一部分dang外民主人士參加(他們後來大多被劃爲右派)。我和同事黃葯眠也被邀請出席。這次會,由毛澤東同志作主要講話。他老人家一面不斷地吸著香煙,一面滔滔不絕地演說。他勸我們大家要做志士仁人,幫助dang除去三風,以利革命和建設事業的進行。他還特別舉出了章太炎先生在晚清鬧革命不顧個人安危的例子,以激勵我們。他當時給我的印象,不僅言詞是雄辯的,態度也是誠懇的。他感動了我。我自以爲已經把握了中央的整風精神。此後,在參加北京市各機關所召開的座談會上,我的發言都更加積極和痛切(我後來在tuo掉右派帽子時,寫過一首七律,它的次聯是這樣描述當時的心情的:“文公立意求佳政,坡老憂時有激言”)。我甚至對那些一起參加座談會而發言吞吞吐吐的同事,加以譏笑,以爲他們態度太穩重了,缺乏一種對革命事業應有的熱情。

  好!時間過去不久,“工人說話了”!形勢陡轉直下。昨天那些幫dang整風的忠誠言詞,現在都成了向dang進攻的反動言論!首先受到炮火轟擊的,是那被認爲有政治野心的“章羅聯盟”。接著受到揭發批判的,是民主dang派的秀才們的“篡權”科學計劃。文藝界的所謂“丁、陳集團”也被重端了出來。這時,我意識到,在劫難逃的事情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來了。果然,校刊上赫然登載了一則揭發我的罪行的短文,作者是科學研究部的辦公室秘書(我的最接近的下屬)。戲劇就這樣開場了。在大大小小的批判會上,雖然有人側重揭發,有人著重分析、批判,但口徑是一致的。我的總罪名,就是“反dang、反人民、反社會主義”!許多平日qin近或者往來的同事、學生,在批判會上,不管是否違心,總得來它幾句,否則就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分不清敵我,或者對敵人不能劃清界限了。

  批判的內容,自然重點是政治態度,即上面所說的“三反”。所依據的材料,主要是我平日的談話和近來參加整風座談會的發言,但是單憑這些素材很難構成“三反”的內容。爲了形成有力的“起訴書”,就不兔掐頭去尾,附以主觀解釋,再加上那些預定的、公式xing的判決詞,我的罪名便無法掙tuo了。要知道,這不是法庭,是群衆批判會,既無辯護律師,又不容自己進行解釋和辯正。群衆的一切批判語言,就是鐵的定罪條文。

  除了政治罪名外,還需有學術罪名的批判。因爲我是一個“反動學術權威”呀!爲此,頗忙煞那些青年秀才們。因爲我在新中guo時期所發表的文章,大都是用馬列主義的觀點寫的,就是“豆腐裏找ji骨頭”,也不大容易挑剔出所需要的罪證,或者倒會有利于我這個“被告”。他們只能求助于那些“前秦後漢”的著作——即二三十年代寫作的舊文。校內外圖書館裏那些塵封已久的書刊被折騰出來,所搜求的獵物被翻來檢去。據我所記得的,我那時被批判的“反動觀點”之一,是“文化遺留物”說。其實,大家知道,那是英guo文化人類學者e·b·泰勒的著名觀點,又爲後來的人類學者們所繼承和發揮的。不錯,在我最初從事民間文學探究的時候曾經受到這種觀點的影響,ti現在早期的一些論文中。但我在後來的學術工作中已經摒棄了它。這只要看一下我30年代後期,特別是40年代以後的論著就會明白。經過新舊兩重天的社會,到了50年代後期還要揪住它,不過是在打“死老虎”罷了。

  爲了批判我,某些人(包括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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