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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爺

馮苓植作品

  

1

  那都是老年間的事兒……

  火車道在這西口外一探頭兒,三歲的小皇帝就下了臺。但甭管內地的世道怎麼個折騰,這邊城的塞外小天橋卻依然獨立寒秋。鬧市裏自有鬧市的規矩,外頭人趁早別跟著進去瞎摻合。

  您哪!自在慣了。

  遙想當年,乾隆爺qin令一位貝子率一支八旗子弟到這古城戍邊,就曾把老北京諸多好玩藝兒也帶到此地。吃的、喝的、玩的、樂的集一chu樣樣不缺,遂參照前門大柵欄和東單王府井、漸漸竟有了這塞外小天橋。因是隨著貝子爺大駕鎮北的,各路好漢無形就沾了這位皇qinguo戚的邊兒。得!主子爺這一玩得盡興,就效法古人賜了大夥兒一副鐵卷憑書。不在伴駕一場,得了個難得的自在。自立堂口,自立規矩,還自己養了一幫好漢。從此,這塞外小天橋便成了塊集吃、喝、玩、樂于一chu的世外桃源,就連衙役捕快也不敢隨意到此探頭伸手兒。

  敢嗎?

  鐵卷憑爺且不說,這兒自有自個兒的鎮街虎。諸如硬弓張、飛叉李、神跤馬、頂幡王等等,個個都算得名聞武林的漠北好漢。清街,淨道,專門對付那些起哄擋橫兒的嘎雜子。打官司更不在活下,也自有人甘當滾刀肉、頂命鬼去對質公堂。經得住打,抗得住夾。爲老少爺們兒換得回好兒,爲塞外小天橋揚得了名兒!更何況,至今這裏還保留著老祖宗傳下來的最後一座镖局子。雖再不跑镖了,但衆好漢的師傅卻仍在裏頭威鎮著。

  但畢竟改朝換代了……

  出現了火車、出現了歪脖兒警察。頭幾年,只因爲城頭變幻大王旗,尚能夠相安無事。到後來,隨著督軍換成了省主席,鐵卷憑書似乎有點兒掉價了。就不該小天橋裏仍在做著英雄豪傑夢,愣還古se古香地把洋槍當作燒火棍。

  得!大限就要到了……

  也難怪!好一塊肥肉,警察局子早盯上好些年了!

  這一天,終于叫陣了……

  塞外小天橋的中心點是古泉居茶摟。

  祖宗牌位上供著鐵卷憑書,是各路諸侯公認的“忠義堂”。茶樓老掌櫃的地位可想而知,人稱漠北小宋江。誰要敢在這兒露臉找茬兒,也就算得上敢向整個塞外小天橋叫陣了!

  瞧!一大早他竟來了……

  只聽得樓梯上一陣山響,隨之便從樓道裏冒出一位警爺來。本以爲他有多大份量,卻原來是個瘦裏巴叽、猴頭蒜腦的小人兒。只是屁gu後挂了把盒子槍,才得以挺直了jisong脯兒。

  再一細瞧,就更大失所望……

  天哪!您猜這位叫陣的警爺是誰?沒想到竟是這塞外小天橋的地道土産,早已被大夥兒捏著扔了出去的“過街蛆”!世風日下,古道不存!警察局子派這麼一位蛆爺來,這不是成心寒碜老少爺們兒嗎?

  老掌櫃到底不愧是小宋江……

  “喲嗬!”不卑不亢,刮目相待,“有些年頭頭不見了。今兒個是哪gu風兒把您又請回來的?”

  “閑風兒。”盒子槍礙事,擺在了桌上。

  “您可真賞臉!”老掌櫃馬上深表贊賞,“屁gu挂了槍,不官也帶長。難得呀!就您給小天橋爭了光。”

  “想當初……”話題兒轉得委婉。

  “那、那,”老掌櫃接得妥貼,“那不是大夥兒瞎了眼嗎?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茶壺當夜壺!”

  “嘿嘿!還是壺?”笑得可愛。

  “您哪!茶壺!”答得及時。

  “甚麼?”猛冷問。

  “這?”話乍停。

  蓦地,盒子槍變成了驚堂木,不收回這話頭兒成嗎?

  啪!啪!又拍了兩下!

  嘩一聲,整個茶樓裏炸了窩兒。誰不知道,想當初這過街蛆根本算不得個人兒。變著法子,就是怎麼也在這塞外小天橋混不出個名堂來。試過賣藝,讓人家踢了場子!當過牙行,盡琢磨著懵人;還打過更,卻專門暗中結交小偷;又端過盤子,更是挑得八方不和。最後還jian騙了個叫街的女花子,讓大夥兒跟著敗盡了興。得!小天橋有小天橋的規矩!古泉居茶樓上各路諸侯一合計:還是把這條過街蛆捏了出去!可誰料想到,今兒個過街蛆又拱回來了,不但搖身一變成了官家的人兒,而且還隨身帶著唬人的盒子炮。這才叫:臭蛆蟲兒拱回窩,眼瞅要當地頭蛇!

  這、這小天橋的鎮街虎都哪兒去了?

  您哪!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幹嘛?幹嘛?”玩著槍嚷嚷上了,“還沒弄清咱爺們兒是個茶壺?還是個夜壺?鄉裏鄉qin的,不給點臉兒這就想走?”

  “這?”只好唯唯諾諾重新落座。

  “這?”多虧了老掌櫃能屈能伸,“您算得地地道道的珍珠翡翠金絲壺!大人不記小人仇,就算我這老嘴上缺個把門兒的還不成?”

  “成!”回答得痛快。

  “喲嗬!”老掌櫃受寵若驚了,“到底在外頭見過大世面兒!瞧這肚量到哪兒挑去?”

  “這兒!”接得幹脆。

  “甚麼?”老掌櫃一怔。

  “沒法子!”這位卻只顧轉著盒子槍玩兒,“誰讓咱是個小警長兒呢?局長那兒一發話,得!咱就得帶兩個弟兄來管小天橋地界的大小事。我正琢磨,到哪兒落腳?您這麼一提,倒幫我挑了個合適地兒!”

  天哪!塞外小天橋將難得自在了!

  “這位爺!”老掌櫃顯然也急了,“這可是老少爺們兒供祖宗牌位的地兒!”

  “這就更該著了!”接得順溜。

  “什麼?”老掌櫃一怔。

  “拿來吧!”這位一伸手兒,“咱這小衙門口兒也少不了這小擺設!”“成天守著多累得慌,鐵卷憑書也該換換主兒了!”

  “你、你?”老掌櫃氣得渾身發抖了。

  “我?”這位竟供認不諱,“今兒個來就是專門爲這件小古董!”

  “啊!”舉座嘩然。

  過街蛆這個陣叫得可真絕!直戳大夥兒的心尖子,要奪各位的命根子!

  多虧了鎮街虎們的出現……

  “喲嗬!”過街蛆竟毫不發怵,“這不是硬弓張、飛叉李、神跤馬、頂幡王嗎?坐!坐!多日不見,難得一聚!”

  先聲奪人,個兒小譜兒卻不小。

  “過街蛆!”爲首的硬弓張猛一咬牙,挺而叫陣了。

  “叫誰呀?”眼皮兒撩也不撩。

  “有種的!”衆好漢齊聲呐喊了,“你小子不扔了那洋家夥!”

  “扔了?”果真掂量起盒子槍。

  “對對!”鎮街虎們更來勁兒了,“是騾子是馬,咱拉到茶樓下遛遛!”

  “說也是!”老掌櫃也趁勢送客。

  “免了!”誰料到過街蛆竟然謝絕了,“有什麼本事就在這茶桌間顯吧!該摔跤的摔跤,該頂幡的頂幡,該耍叉的耍叉,該拉弓的拉弓!甚麼?嫌地兒大小?咱不嫌!諸位練到了一定火候,咱再讓在座的見識見識這洋玩藝兒爲甚麼不能扔!”

  “他ma的!拼了!”衆好漢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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