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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幻

第3小節
馮苓植作品

  [續狐幻上一小節]幹擾。大煙袋、小葯罐、濃茶缸子、痰盂兒和古典式的夜壺一應俱全,和睦相chu。雖然一跨進門幾就聞到一gu混雜的煙味兒、葯味兒、腳汗味兒、尿騒味兒,但常四爺仍然感到一片莊嚴肅穆的氣氛。好您哪!少了這一切還能顯出老祖宗的份量嗎?也唯有如此,才能把老祖宗皺成核桃皮兒的那張臉,襯托得使人更加琢磨不透。

  常四爺更感到不祥。

  但那時的常四爺可沒犯糊塗,別看也算個挂頭牌的名角了,還是一躬到底,恭恭敬敬地用老爺子的電子打火機點燃了老爺子三尺二的大煙袋,然後規規矩矩地站立在一旁,洗耳恭聽這

  位祖師爺的吩咐。

  老戲碼兒裏還缺這類教導嗎?

  “醜兒——啊!”老爺子缺牙窩嘴,還這麼叫他。

  “在!”頭兒半垂著,“您有什麼吩咐?我聽著哪!”

  “小子!”老爺子走風漏氣他說,“如今醜角這一行在戲臺上走紅了,年輕的主兒都願在戲園子裏傻笑取個樂子,那咱們可得對著他們的胃口上戲碼兒!”

  “您看得准!”

  “那是!”老爺子頗爲得意,“爲這,昨兒個你三哥又從我肚子裏掏騰出一出戲!”

  “哪出?”

  “四四《五花洞》!”老爺子的嗓門幾不愧當年是唱花臉的,“一個醜兒不過瘾,咱們來四個!四個潘金蓮,四個武大郎,就聽戲園子裏那滿堂彩吧!”

  “這……這……”

  “你小子這又是怎麼啦?”聲兒更高。

  “這、這又讓您勞神了!”

  “別盡捧我!”老爺子似乎不太領情,“我是不放心你!”

  “不、不不!您說,我敢嗎?”

  “諒你也不敢!”老爺子很滿意,“可得提醒你點!你師mei可搶著應承演個潘金蓮,還打保票盡力拉把其余仨!你哪,學著點兒!四個武大郎一定要演得一模一樣,真假難分!你、你小子又走神兒啦?”

  “哎、哎,我聽著哪。”

  “記住!”老爺子又一次提高了嗓門兒,“你小子一定要多收著點兒,矮子步,比其余仨誰也不能高出一截兒,戲臺上要的就是武大郎。”

  “哦!……”失聲驚叫,就像遭到雷殛似的。常四爺退出來了,縮著肩兒,貓著腰兒,個頭又猛地矮了回去,好像現在就准備去扮演武大郎似的,他明白自己遭到算計了,更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他敢回撥老祖宗半點什麼嗎?不敢!一切都顯得那麼順情順理兒。他只覺得在偶然間眼前總閃現著梁三哥的身影。可是不論自己怎麼琢磨,那身影總是帥得那麼正派,那麼從容,那麼令人心頭發驚。

  他不敢再住下想了……

  常四爺越走就覺著自己越低,心頭只留下一gu說不出的滋味兒,酸不溜溜,苦不叽叽,差點從嗓子眼兒裏湧了出來。可是他一咬牙,又硬硬地給咽下去了。他知道爲什麼。走著走著,竟回想起自己有一次演的那個酒保。那回,他專門在自己鼻梁上畫了把酒壺。一只眼睛是酒壺把兒,一只眼睛是酒壺嘴兒。等演到那動真格之chu,他猛地一手端著真酒杯,一手提著假壺把兒,頭一歪,那臉上的酒壺嘴兒還真往外滴酒呢。頓時,迎來個滿戲園子的碰頭好。誰都明白,那酒壺裏落下的是淚,不是酒,可觀衆們還是扯開嗓子那個樂啊!

  人們要的就是這個。

  常四爺越走越慢了。雖然來往的弟兄們還一個勁兒“四爺!四爺!”地打著招呼,可是他就是再端不起四爺的架式了。繃,也想繃,可就是怎麼使勁兒也繃不起來。但他似乎還不甘心,總想找誰掏騰個主意。心煩意亂間猛地眼前一亮,對!秤杆兒離不開秤舵,男人離不開老婆!這事兒只能鑽進一個被窩兒商量去。”

  他又一次感到了太太的難能可貴……

  真沒想到,愁眉苦臉的常四爺一跨進家門兒,屋子裏竟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師mei尚蘭芳也難得地來了,正指點著自

  己的太太練身段兒。哒、哒哒哒哒……呔!哒、哒哒哒哒……呔!師mei輕快地念著鑼鼓點兒,太太正面對著穿yi鏡扭前、扭後、困難地舞動著過于豐滿的腰肢。在別人看來或許會感到慘不忍睹,但太太的自我感覺卻絕對良好。胖乎乎的臉龐兒上滲滿了小汗珠兒,擠小了的眼睛裏閃著美不滋兒的光彩。虛心、勤快、百折不撓。常四爺越瞧就越傻了眼,多虧師mei甜滋滋地迎上來了:

  “四哥!您回來了。”

  “是哪!這、這這……”常四爺趕忙發問。

  “瞧你那德xing!”太太搶先回答了,“這得謝三哥!”

  “又是三哥!”常四爺失聲而出。

  “怎麼著?”太太埋怨了,“當四爺就忘xing大了?那年你演刁小三,就顧自己出風頭,弄得臺下笑個沒完。你當了反革命不說,連累師mei也差點沒唱下來!”

  “都過去了!”師mei忙打住了,“還提這個幹嘛?”

  “幹嘛?”太太還要說,“要不是三哥那郭建光叫得響,說話算數,硬把你給保出來,你小子那小命兒在裏頭經得住折騰嗎?”

  “是啊、是啊!”常四爺頓時天良發現。

  “是個屁!”太太更不客氣了,“聽你那口氣!”

  “我、我、我只是問這……”常四爺又慌忙解釋。

  “這什麼?”太太更來火了,“跟著你多會兒沾過光?你當你的四爺,我跑我的龍套!還是三哥惦記著我,這不,人家剛一開排四四《五花洞》,立馬就讓我來個潘金蓮!”

  “哦!”常四爺又失聲驚呼了。

  “怎麼著?”太太大爲不滿,“吃了耗子葯啦?”

  “四哥!”還是師mei懂禮兒,“四嫂這些年窩得夠可憐了!憑您現在這影響,四嫂再不上還說得過去嗎?就是三哥不提,大夥兒也不讓!”

  “你聽聽!”太太感激涕零了,“我把你個沒人味兒的醜敗興!”

  “來!”又是師mei攔住了,“四哥這是高興的,咱們jie倆繼續練!哒、哒哒哒……呔!”

  高興,是高興!自己成了武大郎,老婆成了潘金蓮!

  刹那間,常四爺蔫了、傻了、呆了,只顧得眼瞅著屋裏頭這兩個一憨一俏、一怒一笑、一胖一瘦、天差地別的潘金蓮,腮幫子哆嗦著楞頭巴惱兒地笑,就是沒有一句詞兒。這一手兒來的真絕!正的、反的,明的、暗的,非把你逼下臺不可。完了,完了,好日子就此算完了。說?說什麼?she頭沒脊梁,反轉都是理兒。只能佩服:絕,這事兒作得絕!

  但就在這時候,常四爺還沒膽兒犯渾……

  要知道,這一招叫“光榮退休”,再不知好歹,那下招兒就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常四爺有氣,窩火,甚至暗下cao祖宗,可他明白這個理兒。戲臺上那事兒都是哄人上當的,你真照七品芝麻官那樣去作,那非把小命兒搭進去不可。

  常四爺准備認命當武大郎了……

  但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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