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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龍爪

第3小節
馮苓植作品

  [續虬龍爪上一小節]哥!眼瞧到手的燒ji也會飛了?嘿嘿!放著公司的主任不當,也玩上這沒出息的鳥兒啦?得!咱哥兒倆不是到死才平等———人六尺土,現在就都成了秋後的螞蚱了,一個草坑裏瞎蹦哒吧!”

  宗二爺氣喘得怕人,鳥籠子差點失手掉在地上。多虧了兒子一手接住,狠狠瞥了侯七一眼,頗有信心地“嗖”一下揭開了鳥籠套。小妞子剛一露臉兒就博得個滿堂彩。喝!瞧瞧那毛se,瞧瞧那身架,瞧瞧那機靈勁兒!小家夥渾身一抖,毫不怯場,亮亮的眼睛一瞅左右的同族,便馬上扯開嗓子唱了起來。鳥家們也不敢怠慢,按愛鳥界的老規矩,立即舉起籠子前來“以叫會友”。這一下不要緊,小樹林裏刹那間出現了少有的熱鬧場面。比著比著,衆鳥家一個個傻了眼,隨著自己鳥兒的甘拜下風,人人都把尊敬的目光投向了宗二爺。全場的鳥兒都啞了口,只有小妞子還在好勝地唱著。鳥家們的目光更加透出驚訝、透出敬佩、透出心服口服。

  誰也不說話兒,都在戰戰兢兢,只是愣怔怔地眼瞅著一顆鳥壇新星的升起。

  宗二爺卻似乎沒有察覺,也只顧直愣愣地站著,眼珠子都好象不會轉了。恍惚間,他只覺得手中的鳥籠子已經化成了那間辦公室,自己就變成了其中的那只鳥,叫著、叫著,可著命地扯開嗓子叫著……

  “好!”林子裏的甯靜讓喝彩聲炸裂了。

  宗二爺還沒轉過神兒來,只是臉上漸漸布滿了血se,氣兒也越出越勻,手裏托著的鳥籠子也越來越穩了。

  又是一陣蓋頭好兒,鳥友們一個個圍了過來,衆星捧月似地把宗二爺圍在了當中。鳥類社會不象人世間,沒有成文的法律,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位鳥家趕緊自動把自己的鳥籠子從虬龍爪上摘了下來,大夥兒又簇擁著忙把宗二爺的鳥籠子挂了上去。這得心服口服,鳥類王guo新的“盟主”誕生了,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

  “您,貴姓?”

  “免貴,姓宗……”

  “宗二哥!不、不不,宗二爺,您給咱這兒爭臉了!”

  “別!別別……”

  “可不是嘛!關老爺子不是因爲咱們這兒沒對手,愣跑到北京城住閨女家了嗎!”

  “關、關老爺子……”

  “嘿嘿!這回也讓他瞧瞧,除了北京城、天津衛,咱們這兒也有拿得出手的好鳥兒!”

  “好、好鳥兒……”

  “對對!您可千萬不能上大公園那幫‘匪派兒’的當。這幫小子啊!愣管咱們叫什麼老幫子,千萬可去不得!”

  “老、老幫子……”

  “是、是啊!虬龍爪歸您了,您就留下吧!”

  “虬、虬龍爪……”

  “對對!宗二爺,您賞臉了!”

  “賞、賞臉了……”

  宗二爺在一片“賞臉了!賞臉了”的呼喚聲中,只覺得一gu熱氣騰騰的暖流,刹那間傳遍了全身。然後又彙聚在一起,直向心窩子湧去。一湧、兩湧,猛地把堵塞的心眼兒全都湧開了竅。飄飄忽忽中,他感到眼前豁然開朗了,整個身心沈浸在三月來從未有過的滿足之中。

  “宗二爺!您不吭聲就是答應了!”

  又是一片喊“對!對!”聲,宗二爺厚道地笑了。但等他醒過神兒來一看,侯七這小子沒了,和他那只多嘴滑she的“老西子”,一起隱沒在敬仰的人群後了。

  可不知爲什麼,關老爺子這人物,卻神神叨叨地留在宗二爺的腦海中……

  後來,這位過去的祖師爺卻始終沒有出現,他漸漸接受了宗二爺這稱呼。變了,徹底變了。超然了,灑tuo了,甚至連侯七這小子也忘了。只聽說這小子又跑到大公園供“匪派兒”打哈哈,卻絕沒想到這小子還敢回來。

  可今兒個侯七,又鬼頭巴腦兒地鑽出來了,這小子?……

  “嘿,嘿!二哥,關老爺子回來了!”

  “哦!”衆鳥家一驚,宗二爺一乍。

  “您瞧——”

  鍋裏就是不往外賣了。而這位結巴總經理也總被這抽筋兒抽得更結巴了,愁眉苦臉地一個勁兒不高興。每逢這時候,白三爺總是擺出一副拼死進谏的忠臣模樣兒,大談其做生意之道。而這位財神爺卻總不吃這一套,耳朵眼兒就象塞進驢尾巴似的。沒法子!這時的白三爺就得拿絕招兒:一片忠義無chu傾述,只好抱著腦袋痛心地哭,直哭得那頭小驢兒也跟著這過去的主人悲從心頭起,叫從嘴邊兒來,大彎大調,哀聲入雲。最後終于迫使這位總經理天良發現,心神不安,頭昏腦脹,手腳失措,結巴的頻律驟然加快了五倍,但還得告饒似他說:

  “啊!……行、行、行行行行……行不行!”

  瞧!到這工夫還得玩驢!但眨眼間上下級關系便得到了調整,人再不哭,驢再不叫,珠聯壁合,樂在其中。

  當然,這種玩驢玩多了也就會失靈,于是白三爺該讓步的地兒一定讓步。比如,白三爺提出“公司”要來點兒現代化,買它個二兩個的大電冰箱。而總經理卻就是皺著眉頭不同意,堅持他那小院裏不讓進電。那白三爺就得翻騰老皇曆、尋找老辦法,甯可在小院裏挖地窖、貯冰塊兒,也得以示對總經理權威的尊重。但即使是這樣,老城的驢肉市場經白三爺這麼一調節,貨源便時而有了、時而沒了:時而多了、時而少了;時而東了、時而西了,只搞得幾乎讓湯褪驢引導了老城的飲食新chao流,竟使中外衆多美食家一個個暈頭轉向,只好成天跟著白三爺含而不露的眼神打轉兒。

  當然,油漬麻花的總經理就顯得更神乎了……

  古泉居茶樓前那塊總公司的招牌越來越亮了,十代單傳的驢財神有了這麼一位諸葛亮來輔佐,一時間便拔盡了大褲裆胡同裏所有的風shui,取得了其上九代祖先夢寐以求而又從未取得的成就。怪不得老掌櫃急著要送他這幅對聯兒:財源茂盛達三年間的細瓷活兒,當年關老爺子用三間房換的……。

  這裏應該補充說明,侯七這番話還是說得滿在行的。玩鳥者特別講究鳥具,俗稱“鳥行頭”,如鳥籠、鳥抓(烏籠上的提手)、鳥食具。鳥籠子是要用安吉縣的青竹;做工是要論‘涿洲馬’的手藝;老北京前門是有這麼個鳥籠鋪子,是已有上百年的名氣;而鳥食罐兒最講究的也的的確確是乾隆年間的瓷貨。侯七這小子,在這方面還真不含糊!

  侯七的話音兒剛一落,周圍便是一片由衷的贊歎聲。仿佛是都在圍觀一座新竣工的金銮殿,又仿佛是都在欣賞一件古代的藝術珍品。關老不吭聲兒,儒雅中含著矜持。鳥兒也不輕易開口,安詳中透出深不可測。

  宗二爺被一種咄咄的神秘氣勢逼著,似乎就要下意識地摘下虬龍爪上的鳥籠子。但幾乎與此同時,侯七那最後半句話:“關老爺子用三間房換的……”像在他那迷迷怔怔的腦海裏開了一條縫兒,挑出了他多少年前一縷陳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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