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與死共舞上一小節]小命兒玩去。死了誰,苦了誰,連個媳婦兒的滋味兒都沒嘗著,不到二十歲就完了有多冤哪!”
語出驚人,引得老師們惴惴不安。
“大外甥哎!”小老頭兒卻如入無人之境,幹脆連哭音兒都免了,扯開嗓子就幹喊上了,”我那冒傻氣兒的大外甥哎!臉兒有這麼個要法嗎?清白能這麼著往回撿嗎?屁!頭沖下栽,半拉腦袋准得扡沒了,剩下的半拉也得扡進腔子裏!沒頭鬼兒,你還到哪兒找臉去?扡出來的腦漿子白花花的倒是清白的,可讓小哥哥們一想起就反胃,就惡心,就恨你髒了大夥兒的眼睛!”
喊得別致,令全場瞠目結。
我由不得膽戰心驚地向大煙囪頂上望去。天哪!剛才在一片崇高詞語的呼喚聲中,範甯那小子始終崇高地挺立著。現在經這小老頭兒這低俗的一嚷嚷,這家夥竟也挺不住了。低俗地耷拉著兒坐在大煙囪頂端邊兒上,還低俗地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我開始懷疑王一勺是否認錯了人兒。
“大外甥哎!”小老頭兒顯然也透出了幾分得意,“別磨蹭了,聽話,下來吧!過年讓你娘給你說個靈靈的小媳婦兒,美不滋兒地這麼一摟,你就知道眼前這點兒清白不值幾個小錢兒了。”
“老大爺!老大爺!”終于有人出面幹涉了。
“怎麼著?”小老頭兒一扔話筒回頭反問。
“這、這麼說,影響不好。”幹涉者嗫嚅地提示說。
“那好!”小老頭兒犯倔了,幹脆遠離開高音喇叭,“我不管了!您能耐大,那就變著法子交人吧!”
“不!不!”幹涉者馬上又退縮了,“我們還希望您配合。”
“可以!”答應得痛快,但條件驚人,“那就幹脆把那位女學生許給那傻小子算了。”
全場大嘩,氣氛爲之突變。
“嚷嚷什麼?”小老頭兒環視著衆人大爲不滿了,“這不是明擺著有緣嗎?成全一對兒,積德三輩兒。快沖大喇叭喊,婚事就這麼定了,上頭的敢往下栽,下頭的就敢上吊。一條線兒上的兩螞蝦,讓傻小子瞧著怎麼辦去吧!”
這是哪朝哪代的辦法?
果然,隨之引發的便是那位女同學一聲抗議式的悲啼,致使有關人士終于不得不出面嚴肅地進行幹預了。
亂了!亂了!更亂了!
“幹嘛?幹嘛?”這老怪物竟然能方寸不亂,還在搖頭晃腦地力排衆議,“各位老少爺兒們,這種事情能叫真兒嗎?不就是要救那傻小子一條命兒嗎?爲了這女學生不死他才不死,這個臺階夠多面的?只要他順順當當下來了,我老頭子敢打保票兒,你就是給不給他媳婦兒,這輩子他再也不敢爬大煙囪了。”
這老古董還真有點兒戰群儒的架式。
但更多的同學卻爲此感到委屈和不滿了:我們的真誠到哪裏去了?我們的崇高到哪裏去了?我們的原則到哪裏去了?
怪不得範甯爬大煙囪,原來他有這麼個古怪的舅舅。
“得!”果然小老頭兒在有關人士勸說下仍不肯服輸,“各位爺兒們!瞧我那大外甥可在煙囪上越呆越不耐煩了。依我看這麼著:各位帶著那套理兒先和小哥哥們歇著去,留下我們爺兒倆在這裏清靜會兒。只要各位打保票兒這裏不出現一個人影兒,我老頭兒也打保票兒還各位一個全眉全須的大活人兒。您哪!出了事兒,我這舅舅擔了。怎麼樣?用不用我給各位立個字據?”
這似乎可以研究。
但千不該、萬不該,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玉一勺竟自也送飯來了,一見這場面便神情大變地驚呼:
“我的小祖宗!你怎麼把他帶到這兒了?”
“不、不是我帶的!”我忙分辯。
“小爺爺!”他不聽,還在嚷,“我不是告訴過你,聞不到死人味兒他不露面兒嗎?”
“別、別嚷嚷!”我急阻攔。
但爲時已晚。頃刻間,有關人士和同學們都紛紛圍了過來,開始聽他一驚一乍地揭老底兒:
“他不是範甯的舅舅!他是鞭杆子!專門攆著死人靠殓屍混飯吃的大鞭杆子!”
一片驚叫,警惕的目光頓時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有口難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忙急切地用目光在人群裏搜索那可怕的小老頭兒,以便捉住這老怪物說明事情真相。
但他卻早像個鬼影兒似地消失了。
一切都又恢複了原樣。下面的同學激情地喊著,上面的那家夥卻反而又掙紮著站起來了。只有我惘然地立在圈外,仿佛真是我給校園內引進了鬼。
可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在僵持了十余小時之後,範甯那小子還是一聲慘叫,猛地從幾十米高的大煙囪上栽了下來。人們寄期望于下面墊起的無數被褥,但他卻偏偏墜落在中間的高壓電線上,只見一個驚心動魄的強有力的反彈,他又被斜向重新送入半空。目不暇接,隨之便是風掣電閃般向沙石地面一頭紮下!果然,腦袋沒了,臉兒再也難找,腦漿倒是白花花的,可清白得有點兒慘人。
不幸!一切均被那鬼老頭兒言中了。
我再不會感到寂寞了!
就從這一天開始,這可怕的夢魇便始終追逐著我。老家夥雖然鬼影兒般地消失了,但留下的問題卻絕不就此而完。
我在掙紮,我在分辯!
要知道,經過長時間的震驚之後,有人已經帶頭恍然大悟了:我們的願望和行動都是高尚的,當時的事態也是向著崇高的目標發展的!一切均無可挑剔,問題在于趁機被壞人鑽了空子!現已查明他根本不是範甯的舅舅,而是一個背景複雜專吃死人飯的壞家夥!他怎麼能夠足大學校園?必須引起廣大師生的深思!
天哪!這不說清楚行嗎?
當時我才十八歲,既有點血氣方剛,又有點膽小怕事。像老母抱窩似的,總想護住自己那點清白。面對同學,我怎麼也說不清這來龍去脈,便馬上想到了大飯廳那一驚一乍的王一勺。他
的!全怪這多嘴多
的胖家夥,陷老子于這不清不白的境地!
“對!首先找他掰個明白!
這一沖動不要緊,隨之我也産生了個更崇高的願望:這一驚一乍的王一勺既然這麼了解那老家夥,說不定從他那裏能順藤摸瓜幹脆把那鬼老頭兒抓了回來。這才是徹底驗明正身之道,也不在當一回新中的大學生!
得!這去了……
但誰能料到,這位積極頗高的大師傅竟也因此倒了黴。按說,他一驚一乍警惕
頗高。但隨之也因這一驚一乍卻抖露出自己和這鬼老頭兒別有一番淵薮。別的且不說,單據一位這塞外古城七十多歲的老炊事員揭發,原來解放前玉一勺就和這鬼老頭的老婆有一手兒。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和四十多歲的女人,貓膩得能不令人浮想聯翩嗎?
“小老弟!”王一勺一見我就眼淚汪汪,“這年月,好心沒好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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