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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氏兄弟

第4小節
鄧友梅作品

  [續邵氏兄弟上一小節]上登了出來。展覽中間,市裏分管建築的領導人在幾位下屬部門負責人陪同下來參觀。在這展覽臺前看了許久,問公司領導:“這位邵工程師入dang沒有?”

  公司領導說:“已經報上來了,這幾天就批。”

  市裏領導又轉身對設計院的負責人說:“你們光會打報告向市裏要副院長,要總工程師,爲什麼不眼睛向下?這樣又紅又專的知識分子不提拔重用,光要老幹部老專家哪有這麼多?老專家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麼?”

  設計院負責人說:“邵清遠工程師能來我們當然歡迎,只怕公司不放!”

  市裏領導說:“不要本位主義嘛。”

  展覽會開了兩個月,李青帶著展覽工作人員一直住在公園,沒有再回公司去,公司偶然來人,也從不提化工廠的現狀。等展覽會勝利閉幕,李青帶人回到公司,組織上卻告訴他,參加展覽去的下放幹部、解說員,不必再回化工廠了,另外分配到各生産隊跟班勞動去。

  “爲什麼呢?”李青奇怪地問。

  “化工廠關門了。”公司領導說。

  李青大吃一驚,沒想到竟又給邵明遠說中了,而且恰好兩個月左右。問一下原因,也極簡單。做蛋白膠用的原料是豆腐,每天須派十幾名下放幹部天不亮就去副食店排隊,買到豆腐,他們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盡管搶了居民的口中食,但副食店和化工廠有聯系,倒不會影響生産。可是從這一年下半年起市場就不那麼景氣了,豆腐越來越少,終于斷了供應,再往後連黃豆也看不見了。原料斷了來源蛋白膠只好停産,至于做紙筋的廢草袋,更是一場笑話。看著工地上到chu扔著不少,豈不知一正式生産,用不了一個月就撿完了,只好改買新草袋,用火堿煮爛再碾成泥。而新草袋卻要去天津等chu産稻米的地方運,運費加上草袋、火堿,成本遠比買現成的麻刀貴多了,生産也費勁多了。拿人頭發製塗料,則始終chu于試驗階段,幸好沒成功,真成功了,派一批人到chu去收集頭發供長期生産,怕也不是便宜事。

  李青問:“工廠關門,邵清遠工程師幹什麼?”

  “調設計院當副院長去了。”

  李青說:“這化工廠看來並不成功,怎麼還提拔他?”

  領導說:“這麼說不對。工廠遇到困難辦不下去,不等于當初沒有成績,這gu躍進的熱情還是好的嘛,聽dang的話還是對的嘛,在政治上當時是打了主動仗、勝利仗的嘛。”

  李青沈吟了一會說:“我認爲對一些紮紮實實,在下面真跟工人結合的下放幹部多作點宣傳,比如邵明遠……”

  那位領導說:“我也聽說維修隊對他反映還不錯,不過,維修隊在整個大躍進中可不是上遊。有沒有迎合工人中保守思想的一面呀?現在還有人弄不清。一個指頭和十個指頭的關系,抓住一點缺點攻擊大躍進,攻擊三面紅旗,我們不能放松警惕xing。對他哥哥,我們在政治上是放心的,對他還不能這樣說吧,樹立一個先進典型要慎重喲!”

  邵清遠就任設計院總工程師後,再也沒出現什麼叫人留作話柄的事。但也沒再創造什麼突出成績。議論當然仍有。說他好的,認爲這人謙虛、謹慎,民主作風好。任何一件設計出來,他從不首先表態,總是開各種討論會,征求各級領導指示,然後綜合大家意見定出方案。說他不行的人,認爲此人既無主張,也無創見,上傳下達,劃圖辦事。當這種副院長有沒有專業知識關系並不大。但領導上對他始終是重視的,認爲選一位這樣又是內行,又是dang員,組織觀念強,民主作風好的領導人很不容易。所以多少年來每逢有代表工程技術人員出面的活動,總是選他。設計院的dang政領導換了幾批,他這技術領導卻從未動搖過。

  邵明遠呢,說不上順利,也說不上不順利。每逢有技術難題要會診,要解決,討論會是少不了他的。平日則仍在技術科審閱圖紙,選先進人物想不到他那兒,支部培養對象也從沒把他列人。但也再沒有什麼運動扯到他頭上。

  這弟兄倆像競走中的兩名選手,起步時弟弟在先,哥哥在後,走出去沒多遠,哥哥超過去了,弟弟落在後邊,而且越拉越遠。如今已走進整個賽程的一半了,這距離仍未縮小,看來到終點也不會有什麼戲劇xing的變化了。

  也就在這期間,李青調離了建築公司。大概過了一兩年吧,李青在一次路過南池子一條胡同時,正好一輛黑se伏爾加轎車迎面開來。他急忙躲到牆根,那車卻在他身邊停下來了。邵清遠探出半個身子喊他:“李科長,您上哪兒去?”李青說:“我剛辦完件事,回家去。”邵清遠立即下了車,打發車開走,拉住李青的手說:“好久不見了,我就住在附近,到我那兒喝杯茶吧。”

  邵清遠住著獨門獨戶的一個小院。房子不多,可是出廊出廈,花瓷磚漫地。院子裏兩棵刺槐,一架葡萄,幹淨清爽。孩子上大學,住在學校裏,只他愛人在家。這女人四十出頭了,看來不過三十四五,穿著紡綢白襯yi、木黃凡立丁褲子,薄施了一點脂粉,十指尖尖,指甲上還殘留一點紅se痕迹。她把他們讓進客廳裏。客廳內鋪了地毯,沙發和落地燈盡管都很舊了,但一看就知道是貴重貨,而且保存得很仔細。李青對這屋子和這女人,整個兒感覺是比院子外邊的世界相差十幾年,似乎從打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那天起,這屋的鍾擺就停了,外邊不管有多大變化,這屋內紋絲沒動。

  李青試探著問:“您在哪裏工作啊?”

  “我當家庭婦女了!”她說話的態度倒是誠懇qin切的,使李青印象變好了些。“老邵要人照顧,家裏又沒旁人,我就一直沒出去工作。”

  “從解放就沒工作?”

  邵清遠說:“她原來是評劇演員,後來嗓子倒了。劇團改guo營時,動員她轉業,她就退職了。報上不是宣傳過,家務勞動也是社會主義勞動麼?算了,給guo家省點開支吧。”

  說完他笑了笑。

  李青問:“這房子是房管局的?”

  女主人說:“解放前我們買的,大躍進時guo家收了去,現在又發還了。修、補全要自己cao心,哪如住公家房好!”

  邵清遠作了幾年領導工作,年歲也大些了,正在發胖,老胡同裏這幾步路,他就有點喘籲籲的,進屋之後,愛人幫他tuo下外yi,換了拖鞋,坐在沙發上再也沒動地方。他剛一動手,愛人把茶送到手上了,剛一舉煙,愛人把火點著了。他盡管客氣地點點頭,可是怡然自得之態毫不隱避。李青問了幾句設計院的情況,邵清遠回答的都是公事話,便沒心思再談下去,推說家中有事,告辭出來。到門口問了一句:“明遠還住在老地方?”

  邵清遠說:“對,生了孩子,對面那間屋現在也歸他住了,鄰居搬走了。”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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