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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趕隊伍的女兵們

第3小節
鄧友梅作品

  [續追趕隊伍的女兵們上一小節],卻又爬不起來,憶嚴趕緊過去攙扶。那女人回過臉來,憶嚴嚇了一跳。怪不得這人一聲不哼,原來嘴上塞著塊髒手帕!滿臉連泥帶shui,看不出模樣來。憶嚴趕緊把她嘴裏的手帕掏出來。那女人急促地問:“你們是新四軍嗎?”憶嚴說:“是。”女人說:“我是烈屬,你們救救我,快抓那兩個人販子!”憶嚴忙問:“哪一個是?”女人說:“兩個都是,噢,你先解開我的手。”憶嚴掀起被單來,才看見這女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憶嚴一面沖小高她們喊:“快去抓那兩個男人!”一面急忙給女人解繩扣。

  小高聽到憶嚴喊,趕緊往西追;俞潔跟著跑了幾步,腳疼蹲在地下。憶嚴把繩扣解開,就和那女人掉頭往南追。穿長衫的人原先躲在一座大墳後邊看動靜,聽到億嚴喊抓人,又聽見腳步聲,這才拔tui逃跑。憶嚴和那女人看見穿長衫的背影,就一口氣的追了下去。憶嚴邊追邊喊:“站住,不站住我開槍了。”那人腳下更加快了。憶嚴掏出手槍朝那人打了一槍,沒有打著,再打,卡殼了。兩個女人哪裏追得上個壯漢?終于那人鑽進一片高粱地不見了蹤影。兩個追的人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憶嚴和那女人回到路邊,小高也回來了。她追了半天連個鬼影子也沒看見。兩個腳夫都騎著驢跑了,倒是把俞潔的軍用被疊成一疊,放在了地頭上。

  那女人蹲到溝沿上洗了個臉,這才看出是個健美的小媳婦。頭上紮著白頭繩,黝黑的臉上泛著紅暈;頭發、眉毛又黑又高,腰板挺直,song前高高地凸起。雖是滿臉氣恨,嘴角卻向上翹著,仿佛在笑。

  三個人都詢問她的來曆。

  她叫二嫚,原是棗莊街上人。三歲上爹爹死在礦坑裏,隨娘改嫁到東邊一個小村。後爹以趕腳爲名,作黑路買賣。在二嫚六歲時,他把二嫚賣給了津浦路邊姓宋的當童養媳。宋家只一個孩子,比二嫚小兩歲,老夫妻是厚道人,把二嫚當自己的女兒看待。小夫妻從小像jie弟一般相chu,上頭之後也感情很好。

  宋家地畝不多。離鐵路線近,農閑時候二嫚的男人常去車站找點零活補助家用。一來二去,結識了鐵道遊擊隊的人,作了秘密隊員。

  鐵道隊神山鬼沒,打鬼子殺漢jian,在鐵路沿線威名很盛。宋老伯是有血xing的人,當年在鐵路上做過工。知道了兒子的秘密,並不阻攔,反倒常勸二嫚不要扯兒子後tui。日本投降後,鐵道隊進了山,合並到主力部隊去了。人們這才知道二嫚的男人當了八路。保甲長們就接二連三的來宋家敲詐勒索。

  去年冬天,大部隊從山裏開出來,男人回來一次,膀大腰圓,完全是個老兵的派頭了。在家住了一夜,給她講了半夜的革命道理。她趴在他song口上聽著,一聲不吭,心裏想:“這是俺那個人嗎?他咋懂這麼些事哩!”他勸她安心等他,把照顧老人。支撐家務的擔子擔起來,她推了他一把:

  “這兩年你不回來,俺都讓老人凍著餓著啦?”

  他走後的幾天,連日價炮響,棗莊打破了,濟甯攻開了,guodang的快速縱隊消滅了。一個消息接一個消息傳來。她心裏說:“這都有俺那人一份功勞呢。”整天笑嘻嘻的,家裏地裏忙個不停。保長甲長見了她就像貓避鼠似的,老遠就賠笑臉,打鞠躬,她把頭揚得高高的,不拿正眼瞧他們。

  突然,一夜之間部隊全往北撤了。她想隊伍來時從這兒過,回去也該打這兒走。就倚在門邊槐樹下,跷著腳往路上看。等了大半天,來了幾位首長和同志,他們眼睛低垂著,托著男人的遺物和烈屬證……

  婆婆倒在炕上了,公公像呆了似的成天一言不發。她煎湯熬葯,忙飯打食,倒把悲痛擠到一邊去了。只是到了夜裏,她把首長送回來的一件小布衫緊摟在懷裏,用鼻子搜尋那散失了的汗味兒,讓眼淚一次又一次滲shi那空著半截的枕頭。

  婆婆去世後,公公對她說:“你還年輕,守著沒意思,走一步吧。”她說:“他說了,叫我支撐這個家,照顧你老。”

  半月前她下地回來,家門口拴著條驢,多少年都沒qin戚走動,哪兒來的客呀?

  她一進院子,聞到一gu酒味,又多了層疑惑。這時老公公就迎了出來,說:“嫚呀,你爹來看你了。”

  “爹?我哪又來個爹?”

  “你爹呢,咋哪兒來的?”

  這時一個瘦老頭子,一身趕腳的短打扮,從堂屋走了出來,噴著滿口酒氣說:“唉,這些年家境不好,總想來看你,總來不了,最近才聽說你男人沒了。你娘不放心,急得病在炕上,管什麼也叫我接你回去住幾天。”

  “回家?自小我的家就在這兒,往哪兒回?我不認得你是誰!”

  “唉,孩子,我一萬個對不起你,你娘總是qin娘啊!我知道這裏一家人對你好,可這個家還不是我替你百裏挑一挑來的?”

  二嫚扭身走進自己屋,老公公隔著窗戶勸她去看看病在炕上的娘,也趁便散散心。她動搖了,十幾年來,不止一回想起那個受苦的娘啊!

  她隨那個腳夫來到這邊,她娘果然不行了。娘倆哭了一場又一場,直到把她娘伺候人了土,她這才打點回婆家。可是腳夫拉住她說:“沒你男人了,你還回那兒幹什麼?我再給你掂對個合適的主兒,重新成家立業吧。年輕輕的守什麼寡?”

  二嫚說:“你管不著!”

  “我管不著誰管得著?說實話吧,那頭的qin事我已經給你退了!”

  “你少胡唚吧!”

  腳夫冷笑著,從箱子裏拿出個包袱來扔在她面前。那正是她的包袱,腳夫從裏邊掏出張舊紙來,那上邊寫著字,蓋著指紋。

  “你看看,婚書我都贖回來了。”

  她這才想起腳夫有幾天不在家,鬼鬼祟祟地說是給她娘去抓葯,卻又沒抓回葯來。

  她跳著腳說:“沒跟我商量,這不算!”

  “好,不算不算!”腳夫順著她說:“明天我送你回去,退這份婚書。我花了身價,我得要回來呀!”

  腳夫一邊說一邊往外退,退到外邊反鎖了門。她哭,她喊,沒人理她。半夜,房門突然打開,腳夫帶來人販子,把她按在chuang上反捆了雙手,嘴上堵了手帕,用被單一蒙,架上了驢。說是她想娘想出了魔症,送她進城就醫去。

  走了小半夜,來到沂河邊上一個樹林裏,他們就把二嫚拉下驢,拿鞭子朝她的song前和後背狠抽了一通,說是殺殺她的野xing。他們告訴她,碰上什麼人掏出她嘴上的手帕也不許她說話,要是張嘴求救,還有厲害辦法等著她。

  天明後,大路上過來幾隊新四軍。腳夫就拉著驢轉到小路上,碰上有人問,他們說是送病人找大夫的,一路混了過來。這次碰上女兵們,趁著毛驢繞圈子,她不顧死活從驢上滾了下來,爲的讓人看見她的嘴是被堵住的,她的男人是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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