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在臺點滴上一小節]華牧師十分樂意爲這對“紅粉知己、白首締盟”的不幸的情侶證婚。這對曆盡坎坷的張學良和趙四小來說,當然是個很大的安慰,他們多年的願望終于實現了。
張學良自被非法幽禁後,關于他的消息,一向寥若晨星,可是唯獨這次婚禮,卻被恩准公開加以報道了。臺灣的報紙上,爲此寫詩作文,很是熱鬧了一番,什麼“三十載冷暖歲月,當代冰霜愛情”啦,什麼“夜雨秋燈、梨花海棠相伴,小樓東風,往事不堪回首了。彈指俱往矣,喜看來日方長”啦,還有什麼“基督見證,宗教婚禮”啦,等等。這當中,有痛惜,有關切,有哀傷,有感歎,象詞情淒切、扼腕唏噓的悲歌,也象對這對生死與共、飽經風霜的鐵窗情侶的由衷的頌贊。
翻閱這些年深日久的報刊資料,不能不使人黯然神傷。透過字裏行間隱約流露的哀怨之情,還是曲折反映了一些張將軍在臺灣的生活情景與心態。是的,物換星移,人世滄桑,誰都不可能永遠是春光明媚,一帆風順,也常常會有風雨和泥濘。但象張學良所遭受的厄運,象臺灣當局對他所進行的殘酷迫害,卻是聞所未聞的。試想,爲爲民、“大有功于抗戰事業”的千古功臣,卻成了“不明時勢,不通事理,不守綱紀”的罪人,輕描淡寫地一句“嚴加管束”,從此就冤沈海底,成爲終身囚徒,以致歲月悠悠,從一個英姿煥發的年輕將領,而成爲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可囚期卻仍遙遙無期,目睹此情此景,誰不憤慨?誰不同情?所以看到這樣的喜訊,與其說使人高興,不如說悲多于喜,使人更爲傷痛、感歎!
但就張學良和趙四小來說,雖然不無傷感,可在他們看來,畢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甚感欣慰的。窦應泰在其有關于、張的結合與離異的傳記中,把張、趙的結婚儀式稱作“遲來的婚禮”,並給予熱情的贊頌:
1964年7月4日,臺北,一位美籍牧師的家裏。這是一間寬敞而陳設豪華的住宅,枝型呆燈把柔和的清輝灑向肅穆的大廳。無數燃燒的紅燭映紅了張學良的臉孔。
他身穿西裝禮服面孔紅潤,濃濃的眉宇下,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這使人不能不聯想到當年英武潇灑、戎裝佩劍的少帥!在他身邊,出現了一位盛裝麗人。她是趙一荻。
身披粉紅紗巾,天藍
裙
曳地。面容顯然經過精心修飾,娥眉帶笑,杏眼含情。冷眼望去,誰能相信她已經是51歲的人呢?張學良的朋友、部下簇擁在這對新婚的老夫妻身旁,一個個臉上洋溢著興奮而激動的微笑。……⑦
趙雲聲把張、趙在同居三十多年後的正式結婚,稱爲“奇特的婚禮”,他的描述則是在更深廣的曆史背景下,揭示這對在淒風苦雨中生死與共的情侶之間的深厚情誼。
婚禮開始了……牧師先用他那緩慢並略略有些抖顫的聲音問張學良:
“你願意這個女人做你的妻子嗎?”
“我願意。”張學良朗朗答道。
牧師轉問趙四:
“你願意這個男人做你的丈夫嗎?”
趙四這時眼裏忽地湧滿了淚,嘴
抖動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我願意”這三個字是怎麼說出來的,也不知牧師聽清了沒有。但她知道,站在身邊的張學良是肯定聽清了,恐怕也只有他才能
會到趙四此刻的心情。
當牧師唱到“交換飾物”時,趙四強忍著的淚再也控製不住了,它滴滴嗒嗒地落在了張學良的胳膊上。張學良拿著戒指的手抖動著,半天也套不進趙四的手指。趙四感到,張學良此時也一定是感觸萬千!
婚禮結束了,張學良和趙四緩步走出了教堂……他們沒有坐車回北投別墅,決定慢慢步行回去。
教堂的鍾聲在他們的身後飄過來,既象是祝福,又象在喚起他們對過去的回憶。
張學良默默地走著,他感到自己的大半生雖說坎坷,但卻問心無愧,無論是對家,還是對朋友。若說自己在良心上有所負疚的話,唯一就是感到有負于身邊這位夫人。趙四小
以她豆蔻年華投靠自己,可直到年過半百方取得個夫人的名義,這些年真是委屈了她,難爲了她!回想這幾十年的曆程,除卻奔波、挨罵,就是囚禁和孤獨。爲了自己,她抛棄了富貴,抛棄了自由,抛棄了骨肉,也抛棄了歡樂……她把一切愁苦都吞進肚裏,沒發過一句怨言。一想到這些,張學良就覺得內心愧疚,感到今生都難以補償!
想到這,張學良將趙四的胳膊用力摟了一下。趙四仿佛有什麼特殊感應似的,她從張學良的神情和動作中,立刻猜出了張學良的心意。她最怕聽張學良講什麼感激的話,于是趁張學良未及開口,便趕緊扭轉了話題:
“漢卿,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真願意咱們一直這樣走下去,直走到天明。”
“好,我陪你一直走回老家。”張學良見趙四情緒很好,他也變得歡快開朗起來,“別看我們老了,蔣介石要敢放我出去,我自信能夠走得回去!”
……張學良見趙四沒有說話,便停下腳步,盯視著她,說:
“怎麼,你就不想?我看你每次談起家鄉大陸來,都眼圈發紅,我知道你嘴上不說,可心裏和我一樣!”
趙四默默地走著,依舊沈吟不語。
“小,難道你真的不想?”張學良又追問了一句。
趙四停住腳步,猛地擡起頭來,眼睛裏盈滿了滾滾的淚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漢卿,咱們還會有那麼一天嗎?”
張學良變得沈默了,他癡呆地站在那裏,唯見遠農家炊煙袅袅,近旁樹枝在沙沙搖動……⑧
這段看起來頗有些漫
彩的真摯動人的婚禮場景的描繪,至此結束了。張學良爲什麼沒有回答妻子的問話?他爲什麼沈默無言了?作者沒有再談,但實際這是不言自明的。其他的問題,他都可以回答,唯獨這個問題,他確實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這也正象關于西安事變問題一樣,他是不好談的,所以,正如孫玉消在《張學良在臺灣》中說的:“張學良最不喜歡見到新聞記者的訪問,因爲記者們最喜歡探聽的事情,就是西安事變,而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張學良曾對他一位很要好的朋友說:“這要我如何回答呢?如果我說是共産
所欺騙,顯然是罵我自己糊塗;如果說是我一時沖動,顯然是罵我自己無能;如果我說是‘老先生’(蔣介石)該被扣留,顯然表示我還沒有承認錯誤,與我當時
自護送‘老先生’回南京的心願不符。所以,我絕不能見這些記者,因爲我怎樣說都不行。”人們理解他的苦衷,深切同情他的遭遇,是不會以此來說他消沈和苛求于他的。他雖然極不願談西安事變,但他後來還是奉命寫過一篇西安事變回憶錄。據說,還以張的名義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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