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過海記上一小節]頭已經擡不起來了,那黑人就乘機拿起司機身旁那支摔在車輪上的獵槍,一槍把他的腦袋掀掉了半個。這黑炭可真夠厲害的。
我看見近旁有開了瓶的酒,管它是誰的拿過來就往喉嚨裏灌,到今天我還說不上當時喝的是什麼玩意兒。眼前的一切,叫我看得心裏不好受極了。我在櫃臺背後跑得飛快,穿過後面的廚房往外一溜。我老遠的從廣場的外沿繞過,對咖啡館門前迅速聚攏的人群連一眼都不去看,就進了碼頭大門,來到碼頭上,上了船。
那個包船的客人已經在船上等著了。我就把碰到的事情對他說了。
"埃迪在哪兒?"這個叫約翰遜的包船人問我。
"槍一打起來我就沒有再見過他。"
"你看他會不會挨了槍子兒?"
"絕對不會。打進咖啡館來的子彈都打在樣酒櫃上,那我包你沒錯兒。那時候汽車正從他們背後開來。那第一個家夥就是在這個當口給打死在玻璃櫥窗跟前的。他們來的方向是這樣一個角度......"
"你看來好像挺肯定似的,"他說。
"我當時看著哪,"我對他說。
這時候我一擡眼,看見埃迪從碼頭上來了,看上去似乎比原先更高大、也更邋遢了。走起路來好像全身的關節都散了架似的。
"他來了。"
埃迪的臉非常難看。他今天一大清早臉
就不大好看,可現在簡直難看透了。
"你在哪兒啦?"我問他。
"趴在地上。"
"你都看見了嗎?"約翰遜問他。
"別提了,約翰遜先生,"埃迪對他說。"這事兒我一想起來就直想吐。"
"你還是來喝一杯吧,"約翰遜跟他說完,便回過頭來問我:"好啦,是不是該開船啦?"
"你決定吧。"
"今天的天氣怎麼樣?"
"跟昨天差不多。也許還要好些。"
"那就出發吧。"
"好吧,魚餌一到馬上起錨。"
我們這條漂亮遊艇去灣流裏釣魚已經有三個星期了,除了他事先預付過我一百塊錢,讓我付清領事費用、辦好結關手續、買上一些吃的、把汽油加足以外,我還沒有見過他一個子兒。船上應用的一切都由我提供,他則付三十五塊錢一天的包租費。他晚上睡在一家旅館裏,每天早上到船上來。這樁包船生意是埃迪介紹給我的,所以我還得帶上他,給他四塊錢一天。
"船得加油了,"我對約翰遜說。
"加吧。"
"那我就得支點兒錢了。"
"要多少?"
"兩毛八一加侖。四十加侖總是少不了的。那就得花十一塊兩毛。"
他掏出十五塊錢。
"多余的錢要不要給你買點啤酒和冰?"我問他。
"也好,"他說。"反正在我的欠帳裏扣除就是了。"
我心裏想:讓他賒三個星期的帳,時間是長了一點,不過他既然付得起帳,晚一些付又有什麼關系?按說是一個星期一付最妥當。可現在我卻讓他包一個月再問他拿錢。我雖說有些失算,可是先讓他包滿一個月也好嘛。只是剩下了這最後幾天,看著他我有些不放心了,不過我也不便說什麼,免得惹他生我的氣。只要他付得起帳,包得日子愈長就愈好。
"要不要來一瓶啤酒?"他打開了冰箱,問我。
"不用了,多謝。"
就在這時,我們手下那個專弄魚餌的黑人從碼頭上跑來了,我就叫埃迪准備解纜起航。
黑人帶著魚餌上了船,我們就解纜出發,出了港口。那黑人一直埋著頭在拿兩條鲭魚做餌:他先拿魚鈎進魚嘴,穿腮而出,又從這邊魚腹刺進去,那邊魚腹紮出來,然後把魚嘴並攏系住在接鈎繩上,把魚鈎也給系得牢牢的,一不能讓魚鈎
落,二要使魚餌能在
裏平穩浮遊,不致打轉。
他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黑炭,人很機靈,卻老著個臉,襯衫裏的脖子上挂著一串藍
的伏都教念珠,頭戴一頂舊草帽。在船上他就愛做兩件事:睡覺加看報。不過他裝得一手好魚餌,而且手腳麻利。
"這樣裝魚餌你就不會嗎,船長?"約翰遜問我。
"會。"
"那你爲什麼還要帶個黑炭來幹這活兒呢?"
"等大魚成群來了,你就明白了,"我對他說。
"這話怎麼說?"
"這黑人裝起餌來比我快。"
"埃迪就幹不了?"
"不行。"
"我總覺得這筆開銷花得沒有必要。"他給這個黑人一塊錢一天,那黑人就夜夜去跳倫巴。我看得出他這會兒就已經覺得有點困了。
"這人可是少不了的,"我說。
這時我們的船早已過了泊在茅屋村前的那批帶有魚艙的魚船,也已過了靠在莫洛堡附近專捕底羊味魚①的那批小艇,于是我就把船向海灣中的分
駛去,看得見有一條深
線的所在那就是了。埃迪把兩只大誘餌②放了出去,那黑人的魚餌也已裝了三釣罕了。
灣流已經快要漫到近岸域了,船向分
駛去時,看得見灣流的
是近乎紫紅的,還不斷卷起一個個旋渦。海上吹起了微微的東風,我們驚起了不少飛魚,個兒大的飛出去時,看著真仿佛看林白③飛越大西洋的影片一樣。
那些大飛魚的出現,是最好不過的迹象了。這時極目望去,就可以看到有一小攤一小攤萎黃的果囊馬尾藻,那說明灣流主流已到,在前方還可以看到有飛鳥在那裏亂啄成群的小金槍魚。金槍魚躍出面都看得見,不過那都是些小魚,才兩三磅一條。
"現在就可以放竿了,"我對約翰遜說。①羊味魚:産于西印度群島及美佛羅裏達一帶的一種食用魚,因味如羊肉而得名。②所謂誘餌是拖在船尾的若幹魚餌,上無魚鈎,僅起引誘魚類來追逐的作用。③查爾斯·林白(1902-1974):美
飛行員。1927年5月20日他從紐約出發,經33小時30分飛抵巴黎,是世界上單身飛越大西洋的第一人。
他束好腰帶,系上保險繩,把那根裝著哈代式繞線輪子的大釣竿放下去,繞線輪子上繞有三十六號線六百碼。我回頭一望,見他的餌料好端端的拖在船後,隨波上下,那兩個誘餌也時而入
,時而出
。看這速度大致正好,我就把船向灣流裏駛去。
"把釣竿把兒在椅子上的
座裏好了,"我對他說。"那樣把著釣竿就不覺得重了。線輪上的製動螺絲可別擰緊,這樣魚上了鈎你就可以由著它去使勁。要是擰上了的話,上鈎的魚一使勁,就非把你甩到大海裏去不可。"
這番話我每天都得跟他說一遍,不過我倒也並不怕唠叨。這幫包船釣魚的客人,五十個裏頭只有一個才是懂得釣魚門道的。就是懂得些門道的吧,頭腦也簡單得很,總不肯用結實些的線,線不牢碰到了大魚哪能吃得住呢。
"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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