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買賣人的歸來上一小節]呢?"
"他們幹嗎要開槍呢?"那人答道。
"我得找個醫生看看,"那黑人對他說。
"醫生能夠做的我還有什麼沒有替你做到呢?"
"醫生能治好我的傷。"
"等今兒晚上接應的船來了,你就有醫生了。"
"我可不想就這樣一直等到船來。"
"好吧,"那人說。"那我們先來把這些酒理掉吧。"
他就把酒往裏扔,可是其他單手獨臂那是夠艱巨的。一袋啤酒雖說只有四十來磅重,可是他扔了才不多幾袋,就又感到頭暈了。他在舵手艙裏坐下,後來幹脆躺下了。
"你這是自己不要命了,"那黑人說。
那人頭枕著麻袋,不作一聲地躺在舵手艙裏。
舵手艙裏有紅樹的枝桠伸進來,把影子撒在他身上。他聽得見樹梢頂上的風聲,擡眼朝高高的寒天望去,看得見那北風推來的淡淡的褐雲。
"風這麼大,不會有人來了,"他心想。"他們料不到我們會冒著這麼大的風出來。"
"你看他們會來嗎?"那黑人問。
"會來啊,"那人說。"爲什麼不來?"
"風太大了。"
"他們就等著我們來呢。"
"這麼大的風,哪兒能呢。你何必還要拿假話來哄我呢?"黑人這話幾乎是嘴巴直對著麻袋說的。
"不要激動嘛,韋斯利,"那人說。
"老大說得輕巧,不要激動,"黑人又接下去說。"不要激動。什麼事不要激動?死得這麼慘還不要激動?我還有條命在這兒,你來呀。來把我往船外扔呀。"
"不要激動嘛,"那人還是和和氣氣地說。
"他們不會來了,"黑人說。"我知道他們不會來了。我冷你難道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這又痛又冷的,我實在受不了啦。"
那人坐起身來,只感覺到心窩兒裏像掏空了,坐也坐不穩。黑人目不轉睛地看他晃蕩著右臂,拿一個膝頭抵著地往上挺了挺,左手抓住右臂下吊著的手,把它給按在兩個膝頭的中間,然後扶住船舷邊上釘著的木板,使勁地站起身來。他站在那兒,望著黑人,右手依然夾在兩條大中間,心裏在想:什麼叫做痛,他這才算真正嘗到滋味了。
"我只要硬是挺住,不去想它,倒也不是痛得那麼厲害了,"他說。
"我給你用吊帶綁起來吧,"黑人說。
"我這胳膊肘兒彎不過來了,"那人說。"就那樣直僵僵的動不得了。"
"我們怎麼辦呢?"
"扔酒啊,"那人對他說。"手夠得到的,就提起來往船外扔,你不能來一下嗎,韋斯利?"
那黑人剛挪了挪身子,想去抓住一個麻袋,卻又哼了一聲,重新躺了下去。
"你痛得那麼厲害,韋斯利?"
"哎呀,天哪,"那黑人說。
"一動反倒不是痛得那麼厲害了,你就沒有這種感覺?"
"我挨了槍了,"那黑人說。"我不能動了。我挨了槍老大還要我去扔酒。"
"不要激動嘛。"
"你再說一句不要激動我可要發瘋啦。"
"不要激動嘛,"那人還是口氣平靜地說。
黑人吼叫一聲,手在甲板上一陣亂摸,在艙口圍板下摸到了那塊磨刀石,便抓了起來。
"我要殺了你,"他說。"我要挖出你的心肝。"
"就憑這麼塊磨刀石你能挖?"那人說。"不要激動嘛,韋斯利。"
黑人臉貼著麻袋哇哇直哭。那人依舊慢慢地提起一麻袋一麻袋的啤酒,往船外扔去。
正在這樣把酒往船外扔時,他聽見了一陣引擎聲,一看,見有一條船繞過了小島的端頭,正沿著航道在向他們駛來。那條船船身是白的,艙面室漆成了淺黃
,有擋風玻璃。
"有船來了,"他說。"快來幹吧,韋斯利。"
"我動不了。"
"從現在起我可要記你的帳啦,"那人說。"先前的事就不跟你計較了。"
"你去記吧,"那黑人對他說。"我也不是什麼都不記在心上的。"
那人還是用他那只好手提起一袋袋啤酒來往船外扔,如今他幹得可快了,幹得臉上汗直流,也根本顧不上去看看順著航道緩緩而來的那條船。
"翻過身去。"他一伸手抓住黑人頭下的那個麻袋,手一甩扔到了船外。黑人撐起身來看了看。
"他們來了,"他說。來船的方向幾乎就直對著他們船的船舷。
"是威利船長,"黑人說。"船上還有遊客。"
那條白船的船梢有兩個穿法蘭絨、戴白布帽的人坐在釣魚椅裏,在那裏釣魚,另外有個身穿防風茄克衫、頭戴氈帽的老頭在那裏掌舵,船就在酒船所在的這片紅樹叢跟前開了過去。
"你好啊,哈利?"船過的時候那老頭招呼了一聲。那個叫哈利的人舉起沒壞的胳膊揮了揮作爲回答。船開了過去,那兩個釣魚人把目光向酒船投來,還對那老頭說了些話。哈利聽不見他們講的是什麼。
"他開到口子上要掉過船頭開回來的,"哈利對那黑人說。他到船艙裏拿來了一條毯子。"我來替你遮起來。"
"是快到你替我裹起來的時候了。可這酒他們不會看不①到呀。我們怎麼辦呢?"
"威利可是個好人,"那人說。"他會去告訴鎮上的人我們在這兒。那兩個釣魚的家夥礙不了我們的事。他們何必要來管我們的閑事呢?"
他現在真有些惴惴不安了,他就在駕駛座上坐了下來,把①表示自己快到死時了。右臂緊緊地夾在兩條大之間。他的膝頭在發抖,這一抖,便感覺到上臂的骨頭斷
擦得嘎嘎有聲。他就把兩個膝頭分開,拉出那條手臂,由它挂在一旁。就在他這樣挂下了手臂坐在那兒時,剛才那條船又順著原航道回來,從他們跟前經過了。坐在釣魚椅裏的兩個人在那裏說話。他們已經收起了釣竿,其中一個在用望遠鏡對他們瞧。隔著這樣的距離,他聽不出他們在說些什麼。就是聽得見,他又能怎麼樣呢?
那條叫"南佛羅裏達號"的包租遊船,是因爲礁區外風太大,才到沃曼基的航道裏來作釣魚遊的。船上的威利·亞當斯船長當時心裏在想:原來哈利昨兒晚上過海來了。這小夥子倒真有cojones。那陣狂風他肯定碰上了。論船,他①那一條倒是經得起海上風
的。可你說他的擋風玻璃怎麼會打碎了呢?換了我我才不會在昨兒那樣的晚上過海呢。我才不會到古巴去販運私酒呢。酒現在都從馬裏埃爾運來了!進進出出,自在得很。大概那裏是根本不查不禁的吧。"你說什麼,老板?"
"那條船是條什麼船?"坐在釣魚椅裏的兩個人中有一個問。
"那條船?"
"是啊,那條船。"
"喔,那是一條基韋斯特的船。"
"我問你的是,船是誰的?"
"這我也不知道啊,老板……
《買賣人的歸來》全文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