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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和坦克

第2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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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蝴蝶和坦克上一小節]已輕了下去,這時又拿噴霧器對著一個侍者的脖頸子噴起來。那個侍者捧住了盤子,轉過身來。"nohayderecho,"他說。這回可不是抗議了,這回是譴責了。我看見一張桌子上猛地站起三個穿軍裝的人來,向那手拿噴霧器的家夥起去,隨即四個人就一陣風似的,一起沖出了旋轉門,只聽見啪的一聲,有人把那個玩噴霧器的家夥打了一嘴巴。又有人撿起了那只噴霧器,隨後往門外一扔。

  三個人回到了店裏,神情顯得嚴肅而凶悍,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繼而門又打了個轉,進來了那個玩噴霧器的家夥。他的頭發披在眼上,臉上帶著血迹,領帶給拉在一邊,襯衫也給扯開了。他手裏還是拿著那只噴霧器,圓睜雙目,臉se煞白,闖進店來,對著這一店的人,存心挑釁似的,瞄也不瞄,就噴了個滿堂開花。

  我看見三個人裏有一個猛地向他沖去,這人的臉我看清了。隨後又來了幾個人上去幫著他,一起把那個手拿噴霧器的家夥揪回來,拉到兩張桌子的中間,進門來看的話那是在店堂的左邊。那個手拿噴霧器的家夥一路死命掙紮,只聽見一聲槍響,我一把抓住那個相貌惹眼的姑娘,拉著她的胳膊趕緊向廚房門沖去。

  廚房門是關上了的,我用肩頭使勁頂,還是頂不開。

  "就在這櫃臺角落裏趴下吧,"我說。她卻跪倒在那裏。

  "趴下,"我說著把她硬是按下去。她簡直氣瘋了。

  店堂裏是男人都掏出了槍來,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那德guo人,他臥倒在一張桌子的後面,還有一個就是那英guo公學畢業生模樣的小夥子,他貼著牆站在一個角落裏。靠牆的一條長凳上站著三個女郎,金發的se調都深得過了頭,近發根chu卻露出了黑se,她們踮起了腳尖想看個清楚,還不斷尖著嗓子嚷嚷。

  "我不怕,"那個相貌惹眼的姑娘說。"這簡直荒唐嘛。"

  "在酒吧間的鬥毆中吃流彈可犯不上,"我說。"要是那個‘噴霧大王”有個把哥們兒在這兒的話,事情可能會鬧得很大呢。"

  不過他顯然沒有哥們兒在這兒,因爲人們漸漸都把槍收起來了,有人把三個尖聲嚷嚷的金發女郎抱了下來,槍聲響平時奔過去的人也都一個個退了回來,留下那個噴霧的家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無聲息。

  "警察沒來誰也不許離開,"門口有人喊道。

  原來從街頭巡邏隊裏來了兩名拿長槍的警察,這時已經站在門口了。這一條一宣布,我就看見有六個人好像橄榄球隊的隊員悄悄商量完畢上來"列陣"一樣,竟站起隊來徑自向門外走去。其中三個就是最初把"噴霧大王"攆出去的那三個人。有一個就是開槍把他打死的那家夥。他們從兩個帶長槍的警察中間直穿而過,就像橄榄球賽裏打了個漂亮的掩護,擋住對方的兩個防守隊員迅速cha過去一樣。他們這裏出了門,那裏一個警察就上來拿槍當門一攔,喊道:"誰也不准離開。沒有一個例外。"

  "那幾個人爲什麼就能走?有人走了,還扣住我們幹什麼?"

  "他們是機械士,得趕回機場去,"有人說。

  "可既然有人走了,扣住別人還有什麼意思呢!"

  "大家得等保安部門來人。事情總得依據法律、按照手續來辦。"

  "可既然有人走了,扣住別人還有什麼意思呢,難道你們連這一點也不明白?"

  "誰也不准離開。大家都得等著。"

  "真滑稽,"我對那個相貌惹眼的姑娘說。

  "不,不是滑稽的事,簡直令人發指。"

  我們這時已經站了起來,她正瞪大了眼,氣憤地瞅著躺在地下的"噴霧大王"。只見"噴霧大王"雙臂張得開開的,一條tui拱起在那兒。

  "這可憐的人受傷了,我去救救他。怎麼沒有人去救救他,去照應照應他呢?"

  "要是我的話我就不會去碰他,"我說。"這事可不能管啊。"

  "可這簡直是殘忍。我受過護理訓練,我去對他施行急救。"

  "要是我的話我就不會去,"我說。"你也別靠近他。"

  "爲什麼?"看她的樣子懊惱透了,簡直有點歇斯底裏了。

  "因爲他人都死啦,"我說。

  公安部門來了人,結果把大家扣了三個小時。他們先把各人的手槍拿來用鼻子嗅嗅。憑這個辦法,可以把新近開過的槍查出來。嗅過了四十來把以後,他們似乎嗅膩了,嗅來嗅去反正盡是打shi了的皮上裝的味兒。然後他們就在"噴霧大王"的遺ti後邊擺上一張桌子,坐在那裏查看人們的證件。“噴霧大王"橫在地上,看去宛如一個是他而又不太像他的灰se蠟像,臉是灰se的蠟臉,手也是灰se的蠟手。"噴霧大王"的襯衫已經給撕開了,所以看得出他沒有穿貼身內yi,他的鞋子後跟也都快磨光了。他橫在地上,看上去小得很,可憐巴巴的。要走到那張桌子跟前就得從他的身上跨過去,桌子後邊坐著兩個便yi警察,在那兒查驗各人的身份證件。小兩口裏那個男的由于過分緊張,證件幾次三番找了又丟,丟了又找。原來他隨身帶著張安全通行證,卻放錯了一個口袋,弄得他好找,找到頭上冒了汗方才找到。于是他就換了個口袋放,這一下可又得渾身上下找了。他找得滿頭大汗,頭發都紛紛打鬈了,面孔漲得通紅。看他現在的那副樣子,似乎不只應該系一條校友領帶,而且還應該戴上一頂低年級學生戴的那種學童帽。以前只聽說磨難催人老。可是你看,這個開槍傷人事件倒使他看去像年輕了十來歲。

  就在我們這麼幹等著的時候,我對那個相貌惹眼的姑娘說,我看這件事情倒是篇很好的小說材料,我改天要把它寫出來。那六個人排成一列單行沖出門去的情景,實在令人難忘。她一聽吃了一驚,說這我不能寫,因爲寫出來是給西班牙共和guo的偉大事業抹黑。我說,我在西班牙待的時間長了,當初在君主統治時期巴倫西亞一帶開槍傷人的事件多得驚人,在共和guo成立前安達盧西亞人用一種名叫拿伐哈的大刀互相砍殺就有幾百年長的曆史,在這戰爭時譬如果我在奇科特酒吧目睹了一件滑稽的槍殺事件,我當然可以拿來作爲寫作的題材,就好比事情出在紐約、出在芝加哥、出在基韋斯特、出在馬賽一樣。這跟政治沒有什麼關系。她還是說我不應該寫。說我不應該寫的人恐怕也真不在少數。不過那德guo人倒覺得這個小說題材相當不錯,我就把最後幾支"駱駝牌"都給了他。可不管怎麼說吧,過了三個小時以後,公安人員終于說我們可以走了。

  佛羅裏達旅館裏那幾位見我遲遲未歸,早已有點著急了,因爲當時城裏常落炮彈,步行回家的話到七點半酒吧打烊以後還沒到家,人家就要著急了。到了家我心裏也一高興,趁大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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