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霧,的灰白
的濃密的霧。
稀有的霧氣包圍了全上海;這一天早上,上海市的一切便在這一面灰白模糊的屍包圍之下顫動著。
這時,在沁支克斯格爾路臨街的一座三層樓洋房的氣樓上,有四個人從昨晚十時以來就始終不斷的在這裏工作著。
兩架像手提留聲機一樣的印刷器在桌上輾動著,無數紅綠顔6×4寸的印刷品便不斷的從上面卷出。
向來的發明家都著重在怎樣使廠主的機器可以增加出産,怎樣使富豪的居宅可以更加舒適,他們從不曾注意到怎樣使囚徒們可以敲去他們的鎖鏈。
這一件印刷利器是辛苦的弟兄們爲了自己的利益才苦心研究出的。它占的位置很少,重量很輕,管理便利,只要像鍾表一樣的將法條絞上,在十小時之內,你只要從側面將切就的紙張放人,經過卷筒,上面便不斷的有印好的印刷品送出。
它沒有普通腳踏印刷架那樣的笨重,也沒有那巨大的當啷的響聲。它增加了人少事繁的工作者的便利,它減少了泄露秘密的危險。
氣樓裏的窗簾是放下的,電燈還亮著。因了一夜不辍的努力,地下已整齊的放了三四千張顔不同的印刷品,桌上的印刷機還在興奮的輾動著。管理印刷機的是兩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都穿著西式翻領襯衫,袖口卷起,一望就知道是兩個受過悠久訓練的剛毅的戰士。
在這兩個青年工作的地方對面,東面的牆下一張寫字臺前面對面的坐著其余的兩個人。一個是三十歲以上的微有點胡須的中年男子,一個是才十八九歲的少女。
中年男子的頭頂有一點禿了,但是藏在近視度很深的眼鏡後面的眼睛卻閃著像鷹隼一樣的銳利的目光。少女的頭發是流行的半長披拂式,雖然是在低頭坐著,但是從後面的輪廓看來可以知道一定是一個態很優美的少女。
自來鋼筆在紙面上輕捷的滑過,桌上堆滿了字迹細小的文件。
電燈靜靜的保持著夜的風味,大約是因了一夜都未曾睡眠的緣故,各人的臉上都隱隱的蒙蓋著一層蒼白的倦怠。
“啊,七點半了!”坐在寫字臺前的少女,看了一看手表,推開椅子,站起來伸了一個呵欠這樣說。
“不知道今天的天氣好不好?”那個中年男子也放下了筆。
少女走到臨街的窗前,將窗簾撩開,推開一面窗子向外面望了一望:
“喲,好大的霧!”
室裏其余三個人的目光不由的都隨著這聲音移動。
窗外白茫茫一片濃霧,對面街樹的葉子已被染成一幅模糊的彩畫。早晨涼爽的空氣帶著
的
分擁進了室中,各人都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這霧氣假若能維持到明天,那倒便宜了我們。”
“上海不像倫敦,不到正午便要消散的。”
窗子推開了,室內突然變成白晝,幾盞電燈的光線縮成了慘黃的一團。
那個像首領一樣的中年男子向電燈望了一眼,又向立在印刷機旁兩個青年中的一個將嘴努了一努。
青年領會了他的意思,走去將電燈關上。
“已經快八點,應該有昨天的報告來了。——薛同志,這裏印了多少?”那個中年的男子間。
“有四千多。”兩個青年中臉焦黑一點的一個回答。
“這樣印到明天上午,至少一萬張總可以有了。”另一個著翻領襯衫的青年說。
“也不必太勞苦,我們只要夠我們的分配就是了。大家應該儲蓄點余力爲明天上午用哩!”中年人除下眼鏡用手中擦著。
“肖先生今天還出去麼?”這個青年又問。
“有人來了!”中年的肖先生還未及回答,始終憑在窗口向下面望著的甯娜忽然掉過頭來說。
“李賓,你快點下去看一看。”肖先生不再回答李賓的話,立刻就這樣對他說。
李賓像飛一樣的就向樓梯口跑去。
樓下起了一陣悠長的門鈴聲。
“誰?”
“東棧第一分棧。”
“什麼事?”
“信。”
“信呢?”
“在這裏,請簽字。”
簽了字,李賓就和送信的人握手。
“外面好麼?”
“很嚴重。”
“沒有被盤問麼?”
送信人指了身上的製服說:
“他們以爲我真的是電報局的,所以任我通行。”
“好,辛苦你了。”
“再會。”
“再會。”
著黃斜紋布鑲紅邊,背心綴著一個“電”字很像電報局信差製服的送信人,一瞬間又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消滅了。
李賓拿著信又跑了上來。
“哪裏的?”
“交通。”說著,李賓就將信遞給肖伯涵。
三個人都圍在肖伯涵的面前,急慾知道這裏面的消息。
肖先生急急的將信拆開,但是才看了一眼,臉立刻變了。
“這是怎樣會有的事!”
“怎樣?”其余的三個人也立刻圍了上去。
信上很簡單的寫著:
“總棧今晨五時被焚,貨物全毀。人無恙。”
像是有什麼妖術一樣立刻間,其余三個人的臉也全變了。
“這一定是什麼人泄漏的,不然,他們決不會這樣靈通。”
沈默了許久,肖伯涵才第一個這樣發言。
室中的空氣嚴重得使人呼吸都不敢自由。
“真急人!可惜十幾萬份印刷品都抄去了,這對于明天的運動倒是一個大的打擊。”李賓急得只是搔著頭發。
“我們不必喪氣。詳細情形,他們自然要再來報告。目前我們只有愈加謹慎,愈加努力。”肖伯涵莊嚴的說。
兩個青年不覺一同又走到印刷機旁。
才休息不久的印刷機立刻又開始滋滋的響了起來。
基督教的《聖經》上曾經記載說,耶稣有一次在海邊,曾經用兩尾魚五個餅吃飽了五千多的聽衆,這是有名的神迹。
但是,明天怎樣使幾千頁印刷品可以傳遍在幾百萬市民的手中呢?
甯娜始終將這個問題在腦中思索著。
最後,她突然的笑了。
她尋到了解釋這個問題的答案。
“肖先生,我想下午出去一下。”
“爲什麼?”
“想用私人的資格去活動。”
“算了罷。大家在一起還感到能力單薄,拆開更不行了。”
“不,我一定要去。成功了是大家的勝利,失敗了只是我私人的損失,與團無損。”
“你自己難道不就是團的一分子麼?”站在印刷機旁的李賓掉過頭來
嘴。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肖先生又問。
“這是我個人的幻想,但是我想一定有實現的可能,即是失敗,也是無損無益。至于是什麼主意,我暫且不宣布。總之我要做一點神迹,做一點miracle給你們看!”甯娜笑著說。
“你爲什麼要這樣呢?”
“因爲你們時常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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