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我和小榮上一小節]一棵兩摟粗的空心老槐樹,樹下是一口清亮亮的甜井。李大娘常常坐在槐樹下,一面放哨,一面給同志們洗
裳。同志們來了,不管刮風下雨,半夜三更,大娘大爺就急忙燒
,做飯,就像自己家人來到了一樣。一看見他們家的大門,我的
就軟了,真想躺在炕上睡他兩天兩夜。他們家只有三口人,那一個是他們十二歲的獨生女小榮。她是一個挺好的小姑娘,就是有點太厲害。比如她燒好了一盆開
,總是下命令似的說:“別那麼慢慢騰騰的,快洗腳,洗完了吃飯。”還有,她自己不愛說話也沒有人埋怨她。本來嘛,一個人一個脾氣,誰也管不了誰,可是她偏偏管著我,不許我多說話:“你少叨叨兩句也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看,好像我說話會震聾了她的耳朵一樣,真奇怪。今天我又來啦,還不知她又怎麼管著我呢。
按著規定的記號,我在他們房後牆上跺了三腳。往日,馬上就有人回答一聲咳嗽,接著就輕輕的開了門。門縫是放了油的,沒有響聲。可是這一次我連跺了四次腳,裏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是他們睡的太死?沒這樣過呀。我悄悄的溜到大門口,把事先預備好的鐵絲拿出來,准備撥門。我順著門縫往上一摸,呀!可了不得了,門縫上斜貼著三道封條。我大吃一驚,頭也發熱了,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家的三口人都到哪裏去啦?這可叫我怎麼辦?這裏是敵占區,離平漢鐵路只十多裏路。本來這文件是叫趕快轉送到鐵路西交通站去,可是我沒去過呀。返回去吧?七十多裏路,不但任務完不成,天亮以後還可能叫敵人捉住,最要緊的是文件。
我又急又氣,伸手把封條撕下來,就用身子撞大門。小狗汪汪的咬了兩聲,從道裏爬出來,一看是我,它就不咬了。這是小榮喂的一只小黃巴兒狗。看見它,我覺得真
哪,我急忙把它抱在懷裏,吻著它的小鼻子說:“小寶貝!告訴我吧,大娘大爺和小榮到哪裏去了?”說著,我的眼圈
了。
突然,一個黑東西從老槐樹的空心裏跑出來,嚇的我後退了兩步。我冷靜了一下,伸手從腰裏抽出木頭手槍,低聲的:“幹什麼的?”她原地動也不動的低聲喊了一聲:“小王哥……”“是小榮?”我聽出了她的聲音是顫抖的,我的心縮緊了。我一步步走到她的身邊,小心地問:“你爲什麼站在那裏?大爺大娘呢?”她拉住我說:“村裏有漢,咱們到村外去說。”說著,我們手拉著手,像飛一樣的跑到我和孫大爺分別的柳樹底下來,小巴兒狗也撅著尾巴緊隨著。
小榮說:“你來幹什麼?快說。”“不!還不慌,快說,大爺大娘呢?”小榮固執的:“你不要問,快說幹什麼吧。”“不!我偏要問。”小榮哭了:“我就不叫你問。”我的心沈下去了,話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我才說:“文件怎麼辦?趙科長叫立刻轉送路西交通站。”
小榮馬上止住哭說:“我就等著這件事呢,快交給我。”她伸手就來解文件包。我抓住她的手說:“不行,你辦不了。”小榮耐心又帶著急躁的說:“你忘了嗎?我到那裏去過十多趟呢。”“那是你跟你爹一塊去的呀!”“不!我自己也送過信。”“信比文件好辦的多,要是碰上敵人,一口就能吃到肚裏去,文件可不行。”小榮急了:“我說我能行就能行,別跟我貧嘴瓜打的。”我不慌不忙的用手指掐算著說:“你才十二歲,十二歲?不行,我十二歲參軍的時候,晚上走路還怕鬼呢。”小榮強硬的:“十二歲也不能說明幹不了重要的事情。”我仍然搖了搖頭:“不行!這文件太重要。”小榮無可奈何的,怨恨地說:“那一天俺姨拿來了五個柿子,我一直留了七八天,等你來了再吃,……可倒好,反過來你還瞧不起我。”用小拳頭,照我的
口上接了一拳,緊接著就哭了,“嗚嗚嗚……”哭的真痛,好像她的哭跟我們剛才的吵架沒有關系。從她的哭聲裏,我聽出來了,她是哭她爹娘。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淚珠子在我眼裏一串串的滾出來,接著,我也跟她一塊哭了。巴兒狗也像是很傷心,跑到她腳下看看她的臉,又跑到我腳下看看我的臉,不知來回的跑了多少趟。在遠
,不知誰家的公
,唱出了第一聲歌。我們兩個好像根本不曾哭過一樣,驚奇的擡起頭來互相看著:“呀!天快亮啦,文件怎麼辦哪?”我們一起這樣說。小榮著急的一把揪住我的
裳襟:“我說我一定能送去,如果完不成任務,你砍我的頭,你別再說話。”我仔細一想,真的,不能再耽誤時候了,我說:“咱倆一塊去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心眼兒多一點。”小榮笑了:“好!快走吧!”她又伸手來解文件包。我說:“這還用不著你拿。”“今天風這麼大,七八十裏路,你早就累壞啦,就是嘴硬。”“不……”“嗨!你總是不住嘴的窮叨叨,快給我!”她不等我說完話,就打架似的把文件包奪過去了。
她把包包拴在背上,又回頭來給我緊扣子:“朝霧就要下來。”她從兜裏拿出兩個像石頭一樣硬的高粱餅子給了我。她是這樣慣了的,她的爹娘常常是因爲送信不在家,她就成了這一家的主人,又是燒做飯,又是縫補
服,她完全像個大人一樣的照顧大家,因此過往的同志送給她個外號叫“小大人”。這個“小大人”在我面前好像就變成個“大大人”了,她又懂得心疼我,又愛管教我。
每逢她這樣對待我,我哪怕對她有天大的不滿,也一下子忘光了,我好像真的變成她的一個順從的小弟弟了。她娘常因此驕傲地說:“就是小榮能管住小王,真是什麼蟲啃什麼木頭,一物降一物。”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越是這樣,我就更喜歡小榮。
當我們來到鐵路邊上的時候,東方已經開始發白了。正好有一列火車,從南往北,咕咚咚,咕咚咚的開過來。我和小榮並排坐在麻子棵底下,看著火車。原來火車就是這個樣子,一間間的小房子,連成一個長串串,好像比我們村子還要長呢。哎喲!這家夥可真不錯呀,能裝下好些好些的人,還能把堆成山的東西拉走。我自言自語地說:“真好哇!我本來打算,等抗戰勝利了去開汽車,現在我一定要開火車。如果看見同志們走累了,我就停下來說:‘快上來吧!這是咱們自己的火車……’”小榮睜著她星星一樣亮的大黑眼睛,笑眯眯的,一聲也不響,是不是她也想去開火車呢?
火車過去了,我們飛快地站起來,小榮啞聲地說。“別亂動,一定要聽我的指揮。”說完,她彎下腰,一勁地向鐵路上跑去。
在路上,她已經把情況跟我說清楚了,說日本鬼子有個護路隊,常常來來往往的走動,也可能埋伏在路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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