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默龍先生從魯昂回來比拉烏爾預計的要早得多。他被一個酒肉朋友搞得一錢不剩,就回到利爾博納到拉迪卡代爾路旁那所小房子,當起了房主。這是他在漫長而清廉的生活中爲自己准備的養老之所。這天晚上,他坦然地上睡覺,因爲他口袋裏已經沒有一文不義之財。
深更半夜,他突然被一個不速之客弄醒,覺得很是驚惑不解。那人用一束光照著他的眼睛,並提起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中某些令人尴尬的曲。
“怎麼,法默龍,魯昂的老朋友拉烏爾,就不認識了?”
他驚慌失措,目瞪口呆地坐起來,嘟嘟囔囔道:
“您要我幹什麼?……拉烏爾?……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宇的人。”
“怎麼?記不起來啦,我們那些盛宴——按你的說法,還有,有一夜,您在魯昂對我傾吐的心裏話?”
“什麼心裏話?”
“你清楚,法默龍……那兩萬法郎?那走上來找你搭讪的先生?……塞在蒙泰西厄卷宗裏的信封?”
“您別說了!……別說了!”法默龍聲音哽塞地哀求道。
“好。那你回答我的問題。如果答得痛快,我就不把你的事告訴保安局的貝舒隊長。他是我朋友,我和他一起調查格爾森先生謀殺案。”
法默龍老頭極爲恐慌,一個勁地翻白眼,似乎就要昏厥了。
“格爾森?……格爾森先生?……我向您發誓,我什麼也不知道。”
“這我相信,法默龍……你沒有殺人犯的理智……我想知道的,是別的事情……一件芝麻大的事……說完了,你就可以像個乖女孩,安安靜靜睡覺了。”
“什麼事?”
“你從前認識格爾森先生嗎?”
“認識。我在事務所見過他,他是客戶。”
“以後呢?”
“再沒有見過。”
“除了他走過來找你搭話那次,還有案發當天早上,你去拉迪卡代爾見他那次,是嗎?”
“是的。”
“那好,現在我要問的是:那天夜裏,他是獨自一人嗎?”
“是……或不如說,不是。”
“確切地說。”
“他是一個人來跟我說話的。不過,十米外的樹叢裏——我們是在大路上說的話,就在這附近——我隱約看見有個人躲在暗。”
“是跟他一起來的,還是暗中監視他的?”
“我不知道……我告訴他:‘有個人……’他答道:‘我才不在乎哩。’”
“那人什麼模樣?”
“我不知道。我只看見他的影子。”
“那影子是什麼樣子?”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看清那人戴一頂大禮帽。”
“很大嗎?”
“很大,帽檐很寬,帽商很高。”
“你沒有什麼特別的話要說?”
“沒有。”
“你對格爾森先生謀殺案沒有一點看法?”
“沒有。不過我認爲凶手和我看到的人影之間可能有某種關系。”
“可能吧。”拉烏爾說,“不過這事你就別心了,法默龍。再別想這事了,睡吧。”
他輕輕把法默龍一推,讓他躺下,把毯子拉到他下巴底下,塞好,叮囑他乖乖睡一覺,就踮著腳尖走出去了。
後來,亞森·羅平在講述他在回灣一案中,以拉烏爾的名字所起的作用時,稍稍離了題說了些有關精神狀態的話:
“我一直注意到,在完全于行爲危機之中時,人的精神狀態常常難以判斷。人們用觀察所有人類行爲的標准去判斷他們,但他們內心的想法,以及他們的感情、愛好、計劃,卻爲我們所不了解。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貝爾特朗德和卡特琳娜是什麼精神狀態。我完全看不出來。我甚至沒有想到,有些事情與案情無關,應該區分出來,她們
脾氣說變就變,一會兒對我十分信任,一會兒又疑心重重,一會兒擔心害怕,一會兒又無憂無慮,一會兒快快活活,一會兒又愁眉苦臉。我在這方面完全走入了歧途。我只注意她們與案情有關的思想活動,只詢問她們與案子有關的事情。其它大部分時間裏,她們的思想完全與案子無關。我一直爲犯罪問題所困擾,不久將提出自己的看法。我的錯誤,就在于沒有發現,犯罪問題部分是由感情引發的。這樣,案子的偵破就拖延了一些時問。”
不過,反過來說,破案雖然推遲了,拉烏爾卻得到了如此大的補償!作爲兩的日常生活顧問,他不得不維護她們的精神狀態,不時給她們打氣,一會兒要給
做工作,一會兒又要安慰
,因此與她們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幾個星期。他讓人在左邊柱子上系了一條小船,在船上垂釣,這是他最喜歡的消遣。每天上午,午飯前,
倆去船上找他。
有時,遇上漲,他們隨波逐流,聽任倒流的河
把他們推向上遊。他們從橋下穿過,駛過羅馬人墳山,到了通達三棵柳樹的峽谷深
。然後又隨著退
的
流慢慢漂下來。
每天下午,他們都去周圍散散步,不是朝利爾博納,就是朝唐卡維爾方向,有時也朝巴斯姆村莊走走。拉烏爾常和農民天南海北地聊一陣。雖說諾曼底人對陌生人,對他們稱爲外鄉佬的人懷有戒心,拉烏爾卻善于打開他們的話匣子,因此了解了近幾年城堡主人和富裕的莊戶人家遭到的幾次盜竊。竊賊翻牆爬坡,潛入室內,于是家傳的古老首飾和金銀餐具便不翼而飛。
爲此進行的偵查沒有得出結果。甚至格爾森謀殺案發生時法院也沒有想起這些偷盜案。但是本地人都知道,好幾起偷盜案都是一個戴大禮帽的家夥幹的。有人甚至說,隱約見過那頂大禮帽,顔好像很深,大概是黑
的吧。那人瘦瘦的,比中等身材的人高出許多。
他們三次采集到他的腳印:腳印又深又大,顯然是一雙特大的農民穿的木展踩出來的。
但使人費解的是,有一次,這位竊賊竟從一條非常狹窄、僅能容一個小孩通過的舊管道鑽進了一座城堡。而在城堡內院,有人看見了他那頂大禮帽的巨大影子,而且發現了他那雙特大木履的印迹。這一切巨大的東西,都是從一條舊管道裏通過的!
因此,戴大禮帽的人的傳說,就像食人猛獸的傳說一樣,在四鄉傳開了。那些饒嘴饒的大嫂大娘認爲,肯定是這人殺害了格爾森先生。這種推測很可能是符合事實的。
貝舒聽了這種傳說,認爲可以肯定,卡特琳娜在房裏遭到襲擊那一夜,他在花園追捕歹徒,在茫茫夜之中,依稀看見那是個戴大禮帽的男子。那人影當時一瞬間就消逝了,可是現在他發現已經深深地印在他腦子裏了。
于是,這個穿靴戴帽十分怪異的神秘人物,便引來了種種推測。莊園裏他想進就進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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