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烏爾見她如此激動,就把她帶回小城堡。這是姑娘受驚後第一次出外,不能過分消耗力。
兩天來,拉烏爾用自己的影響,使她平靜,告訴她說事情並不那麼嚴重。她在拉烏爾的注視蔔安靜下米。她感到舒服、輕松、無力抵拒拉烏爾的好意和友愛。拉烏爾要她把故事講下去,她便又開始講,語氣平穩多了。
“顯然,開始我覺得這一切都不算什麼嚴重的事兒。但既然我不承認我記錯了,既然和阿諾爾德都沒有肯定我錯了,那麼樹就是移過了。但是爲什麼要移呢?怎麼移的呢?爲了什麼目的呢?不久,我就更爲這事情苦惱,困惑了。我出于好奇,並爲了喚起美好的回憶,搜查了小城堡,在祖父放著桌子、煤油爐、蒸餾嘼等實驗儀器的閣樓角落裏,發現了一個夾著圖紙的畫夾,亂七八糟的幾張紙中,有一張花園地形圖。
“我突然記起,在四五年前,我參加過繪製這張圖。我和祖父一起測量,標出高度。我對祖父分配給我的任務非常驕傲,我拿測鏈的一頭量長度,扛三腳瞄准器或其它需用的工具測高度。這張圖就是我們共同勞動的成果。我眼看著祖父畫的,他還在上面簽了名。我站在這張用藍
表示小河、紅點表示鴿樓的圖紙前興奮極了。您看,就是這張。”
她在桌上把圖打開,用四顆別針把圖釘住。拉烏爾彎下腰來。
長蛇似的藍的河流從入口
的瞭望臺下面通過,又向上蜿蜒,幾乎碰到小城堡的屋角,在小島那裏變寬一點後,猛地拐到峭壁和羅馬人墳山之問。草坪、小城堡和狩獵亭的輪廓在圖上也都標出來了。紅點表示鴿樓,叉子表示樹的位置,還標上樹名:做酒桶用的栎樹……紅山毛榉……最大的榆樹等等。
卡特琳娜把手指放在花園左邊、藍河流邊上,指著三把叉子和她用墨
寫的字:三棵柳樹。
“三棵柳樹。”她低沈地說,“是的,在峭壁和羅馬人墳山後邊……就是說,在它們現在的地方……”
她又激動起來,繼續低沈而繼續地說:
“難道我瘋了?三棵柳樹一直在山丘上,兩年前我還見到過,在這五年前我和祖父繪的圖上,卻早挪了位置,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是不是我精神錯亂了呢?我和明顯的事實過不去。我更願意相信,這些柳樹是由于我不知道的原因挪走的。但是圖紙卻和我眼目睹的事實及深信不疑的記憶相反,我只好承認我錯了,我煩惱不安,憤訴無力。我的一生好像是一種幻覺,我的過去好似一場惡夢,所經受的只是錯覺和虛假的現實。”
拉烏爾越聽越有興趣。姑娘在黑暗中掙紮,而他盡管有幾絲光明使他確信能達到目的,但所看到的,還只是一團混亂和互不連貫的事實。
他對卡特琳娜說:
“這些事您都沒有對談過嗎?”
“我對和其它人都沒有談過。”
“對貝舒呢?”
“更沒有。我始終不明白他爲什麼到拉迪卡代爾來。我只是在他談你們一起幹的冒險事時才去聽聽。再說,我變得憂郁不安。別人看到我格孤僻和精神失常都很吃驚。”
“那麼,您訂婚了嗎?”
她臉一紅。
“是的,我曾經是,我現在是訂了婚的。這也是折磨我的一個原因,因爲德·巴斯姆伯爵夫人不同意她兒子娶我。”
“您愛他嗎?”
“我覺得我是愛他的。”卡特琳娜低聲說,“但我也不信任他,我誰也不信任。我試圖獨自搬掉壓在心頭的這塊沈甸甸的石頭,就想找從前清掃花園的那位老農婦打聽。我知道她住在花園上面的莫裏洛小樹林裏。”
“您常去的一片小樹林吧?”
她的臉又一紅。
“是的。皮埃爾·德·巴斯姆想到回灣來,但不能來,我就到莫裏洛小樹林去見他。有一天,我和他分手以後,就到沃什爾大娘家裏。那時,她兒子還活著,在坦卡維爾樹林裏當伐木工人。她本人也沒有瘋,但是腦子有點毛病。她一看見我,沒等我問她,也沒等我說出名字,就低聲說:
“卡特琳娜小……小城堡的小
……”
“她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努力思索,然後,從坐著剝豆子的椅子上站起來,俯在我耳邊,低聲說:
“三棵柳……三棵柳……當心,漂亮小……”
“我一時糊塗了。她一開口就對我談三棵柳,這正是我要解開的謎。平時,她思想混亂,但對這個問題卻非常清醒,她又補充一句:‘千萬要當心!’這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認爲這三棵柳樹和我可能碰到的危險有關?我問她,她努力想回答,但是話到嘴邊總是有頭無尾,不成句子。我最多只能聽清她兒子的名字。
“多米尼克……多米尼克……”
我馬上接著她的話說:
“‘對……多米尼克……您兒子。他知道三棵柳樹的事兒,對嗎?您是說我應該去見他……?好,我明天見他……明天……傍晚,等他下工回來,我到這裏來。應該通知他,對吧?叫他明天等我……和今天一樣,明天,晚七點。明天。’我特別強調了明天這個詞,她好像聽懂了,我也帶著一線希望走了。這時,天幾乎黑了,我好像在夜中隱約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一見我就閃到屋後。這印象一閃就過去了,我沒有去看個究竟,實在是犯了個大錯誤。但您想想,當時我是多麼驚惶,甚至動不動就感到恐懼。我承認我很怕,很快從小徑跑了下來。”
第二天,我去得比約定的時間早得多,想趁天沒黑時早點趕回來。多米尼克還沒到家,我在沃什爾大娘身邊等了很久很久,她一直沈默,很是不安。
“突然走進來一個農民,說後面兩個同伴擡著受了傷的多米尼克來了,他們是在多米尼克砍倒的一棵橡樹底下找到他的。看他說話爲難的樣子,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不幸。事實上,他們擡來的是一具屍,停放在沃什爾大娘的破屋前面。于是可憐的女人完全瘋了。”
卡特琳娜越來越不安,仿佛往事又在她眼前出現。拉烏爾感到不可能讓她鎮定,就催她趕快講完。
“行,行。”她說,“這樣更好,但是您知道,我覺得多米尼克的死亡非常可疑。他就要說出事情真相了,卻死了。難道我不應該懷疑,他是被人殺害,爲的是不讓他和我接觸嗎?這次凶殺,我沒有物證,但是裏爾波內的大夫宣稱多米尼克死于事故,是被樹砸倒的,對我指出某些令人不解的異常現象,如在死者頭上發現了一個傷口。他感到吃驚。但他沒有加以注意就簽署了檢查記錄。我到了出事地點,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根粗木棍。”
“是誰幹的呢?”拉烏爾打斷她的話,“顯然,就是您碰上的,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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