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洛夫將軍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桌子邊,什麼事也不幹。他把臺曆移到自己面前,臺曆一天一頁,他在上面記著什麼時候該幹什麼,該給誰打電話。今天這一頁寫的、並加了著重號的頭兩個字是“會議”。這次會議由第一副部長主持,奧爾洛夫剛從會場回來。
出席會議的有幾位副部長和各總局局長。奧爾洛夫本來打算在會上提出一項建議,內容是幹部的重新配置,上至部裏,下至各總局、各管理局等等,直至區民警分局,他認爲這項建議是完全必要的。他服務的年限太久了,早已沒有天真的想法,他明白這項建議多半會遭到否定,因爲假如建議付諸實施,那就意味著大大降低領導人的工資,把資金下撥到基層工作單位,直至一般業務人員和管段民警身上。
奧爾洛夫以他領導的總局爲基礎,從自己開始往下論證,認爲給工作人員加算工資的一套辦法起不到好的效果,因爲到頭來民警的主力——業務人員和管段民警——收入太少,盡管基本的和最吃力的工作正是他們這些普通工作人員幹的。
他剛參加民警工作時(那些歲月已經沒有人記得了),莫斯科刑偵局裏人們就在議論這個話題。不止一次有人起草一些革命的決定,其結果總是將軍錦上添花,又分得肥膩膩的一塊,而尉官得到的殘羹剩飯則微乎其微。當時
的領導機關,當時的莫斯科人,如果允許的話也包括新聞界,都斷言民警機關總在要錢。他們確實要了錢,但並未裝進自己的腰包,而是用于技術裝備。而對工資待遇則要求拉平一些,希望改變這種不公正的比例失調狀況。
人們無休止地談論這個話題。隨著歲月流逝,不斷出現新的部門和總局,相應地來了一些新的上校和將軍,而這些人通常都不熟悉民警工作。但大家都喜歡寬敞的辦公室、專用汽車和專用電話,都醉心于崇拜名位。
年複一年,奧爾洛夫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民警機關要麼整肅自己的隊伍,變成一支保衛祖的軍隊,這樣在工作人員中就會重新産生友誼、同志關系和精神上的平等;要麼就讓局勢變得無法無天,讓各種犯罪團夥的大小頭目主宰社會。誠然,民警是一個軍事組織,上司的命令就是法律,然而考慮到這支軍隊必須日日夜夜、實際上是一輩子進行戰鬥,那麼對它的領導人來說,單是肩章上多一顆星是不夠的。
奧爾洛夫明白他的想法是根本不得人心的,但他仍然對自己的報告作了細致周密的准備。將軍該開始作報告了,當第一副部長宣布開會以後,彼得·尼古拉耶維奇扣好風紀扣,正准備站起來,沒想到有個出席會議的人開口說:
“別急嘛,咱們有的是時間,待會兒再談公務和盜匪。您覺得科爾夏諾夫這人怎麼樣?這位威嚴的將軍總是幹得滿頭大汗,還胡說八道,說他的主要武器不在于文件,而在于他那光禿禿的腦袋。”
“在總統身邊呆了十一年,聽得多也見得多,讓他的仇人發抖去吧!”另一位將軍呵呵大笑。
“那人挺走運——頭腦簡單,他以爲會有哪個偵查員去聽那些宮廷的流言。”
“證據就是證據,流言終歸是流言,不論是在小啤酒店還是在總統的接待室裏。”
與會者把今天的議事日程,把刑偵總局局長的報告忘得一幹二淨,開始熱烈議論近幾天發生的事,判斷某人所說的事情有哪些正在得到證實,有哪些尚未證實,檢察機關是否會進行調查,抑或到頭來那只不過是報刊電視報道的一樁醜聞。
周圍的人說的這些事有一大半將軍都聽不懂,他不知道他們說的那些姓名是什麼人,擔任什麼職務,一個又一個演說家提到某一次電視采訪,將軍要麼沒有看過,要麼不記得。
奧爾洛夫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大徹大悟:他的報告已經遲了很多年了,犯罪團夥的頭目們已經占了統治地位,眼下已經毫無辦法了。該上的火車開走了。要長出莊稼,首先得清除雜草。而且應當從他奧爾洛夫將軍開始,因爲他就坐在那裏,默默地聽著這番胡言亂語,既沒有用拳頭捶桌子、大聲叫喊,也沒有因心髒病發作而倒下來,只不過默默無言地聽著。
奧爾洛夫吃力地站起來,拿起公文夾,步履蹒跚地朝出口走去。
開始時誰也沒有注意他,隨後有個人關切地問道:
“彼得·尼古拉耶維奇,您不舒服麼?”
他點了點頭,揉了揉將軍服的左邊;他完全明白自己是個裝病的懦夫,走了出去。
此刻他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桌邊,拿起鋼筆,工整地把臺曆中今天這一頁劃掉。
斯坦尼斯拉夫·克裏亞奇科悄然出現在辦公室裏。他走到桌子跟前,看了一眼臺曆,問道:
“要找個醫生嗎?”
“精神病醫生。”
“我懂了。”斯坦尼斯拉夫走出辦公室,抱住一位葯箱從不離手的年輕護士的肩膀,把她領到門口。
“愛的,我們的問題由我們自己解決。”
“可我是奉命……”
“瑪申卡,你就說你已經給他服了伐力多①。”克裏亞奇科把護士帶到走廊上。
①一種血管舒張葯物。
“我不叫瑪申卡……”
“那更好。”斯坦尼斯拉夫了
姑娘的臉頰。“走吧,
愛的,走吧。”他返身回到接待室。“維羅奇卡,誰的電話都不要接進去。要是列夫·伊凡諾維奇來電話,你叫我出來。”
“斯坦尼斯拉夫,您幹嗎要吻不相幹的女人?要咖啡嗎?”
“那當然。”斯坦尼斯拉夫走進辦公室,看了奧爾洛夫一眼,見他正在白費力氣,試圖打開一瓶白蘭地,便把酒瓶拿過來,把將軍推到桌子邊上。“你坐下,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到亂晃,幹你當領導的事、酒瓶讓行家來開。我知道你離開了會場,我知道!人同此心,我理解你。”
“你又怎麼會不理解我呢?”將軍打斷斯坦尼斯拉夫的話,隨即接過他手中的酒杯。
“你是個專業人員,你必須跟你那些難兄難弟講一樣的話。比如說,要是你深入哪個盜匪團夥,你會不會用‘您’去稱呼別人,擤鼻涕時會不會亮出雪白的手絹?你准會隨鄉入俗,開口就罵娘,擤鼻涕用手指。你幹嗎要用筆亂劃一通?”斯坦尼斯拉夫指了指臺曆上勾掉的一頁說。“請問這一切由誰來幹?你知不知道古羅夫已經掐住匪徒們的喉嚨,很快就會抖出他們的五髒六腑來?”
“用不著,甚至毫無價值!殺人對他們有利,他們就還會殺人。”
“至少可以救出一條人命……”
“那你上教堂會吧!去忏悔吧!”奧爾洛夫不讓他說完。
“我是要上教堂去!即使是魔鬼的牙齒我也鑽進去……可是……
車臣戰火之謎第十二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