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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介亭雜文二集》“靠天吃飯”

魯迅作品

  “靠天吃飯說”是我們中guoguo寶。清朝中葉就有《靠天吃飯圖》的碑〔2〕,民guo初年,狀元陸潤庠〔3〕先生也畫過一張:一個大“天”字,末一筆的尖端有一位老頭子靠著,捧了碗在吃飯。這圖曾經石印,信天派或嗜奇派,也許還有收藏的。

  而大家也確是實行著這學說,和圖不同者,只是沒有碗捧而已。這學說總算存在著一半。

  前一月,我們曾經聽到過嚷著“旱象已成”,現在是梅雨天,連雨了十幾日,是每年必有的常事,又並無飓風暴雨,卻又到chu發現shui災了。植樹節〔4〕所種的幾株樹,也不足以挽回天意。“五日一風,十日一雨”的唐虞之世〔5〕,去今已遠,靠天而竟至于不能吃飯,大約爲信天派所不及料的罷。到底還是做給俗人讀的《幼學瓊林》〔6〕聰明,曰:“輕清者上浮而爲天”,“輕清”而又“上浮”,怎麼一個“靠”法。

  古時候的真話,到現在就有些變成謊話。大約是西洋人說的罷,世界上窮人有份的,只有日光空氣和shui。這在現在的上海就不適用,賣心賣力的被一天關到夜,他就曬不著日光,吸不到好空氣;裝不起自來shui的,也喝不到幹淨shui。報上往往說:“近來天時不正,疾病盛行”,這豈只是“天時不正”之故,“天何言哉”〔7〕,它默默地被冤枉了。

  但是,“天”下去就要做不了“人”,沙漠中的居民爲了一塘shui,爭奪起來比我們這裏的才子爭奪愛人還激烈,他們要拚命,決不肯做一首“阿呀詩”就了事。洋大人斯坦因〔8〕博士,不是從甘肅敦煌的沙裏掘去了許多古董麼?那地方原是繁盛之區,靠天的結果,卻被天風吹了沙埋沒了。爲製造將來的古董起見,靠天確也是一種好方法,但爲活人計,卻是不大值得的。

  一到這裏,就不免要說征服自然了,但現在談不到,“帶住”可也。

  七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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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九期,署名姜珂。

  〔2〕《靠天吃飯圖》的碑山東濟南大明湖鐵公祠有這樣的碑,並附有清嘉慶癸酉(1813)魏祥的一篇文章,其中說:“余襄工五臺,得此石拓,語雖近俚,實有理趣……今重刊一石,作《靠天論》,以與天下吃飯者共質之。”

  〔3〕陸潤庠(1841—1915)字鳳石,江蘇元和(今吳縣)人。清同治時狀元,官至東閣大學士。

  〔4〕植樹節一九三○年,guodang政府規定每年三月十二日(孫中山逝世紀念日)爲植樹節。

  〔5〕“五日一風,十日一雨”語見王充《論衡·是應》:“儒者論太平瑞應,皆言氣物卓異……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五日一風,十日一雨。”唐虞之世,指我guo上古傳說中的堯(陶唐氏)、舜(有虞氏)時代。儒家典籍中常把它作爲太平盛世的典範。〔6〕《幼學瓊林》參看本卷第52頁注〔7〕。該書的首二句爲:“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爲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爲地。”〔7〕“天何言哉”孔丘的話,見《論語·陽貨》:“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8〕斯坦因(mastein,1862—1943)英guo考古學家。他曾在一九○七年、一九一四年先後從甘肅敦煌千佛洞等chu盜走我guo大量古代文物。敦煌,漢唐時代我guo與中亞和歐洲交通線上的重鎮,是當時經濟文化比較發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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