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四世同堂第58章上一小節]芳是月鈎旁的一顆小星,更足以使畫面美麗。跟在一道呢,人們看一眼老氣橫秋的
,再看一眼美似春花的她,就難免不發笑,象看一張滑稽影片似的。這每每教她面紅過耳。
大赤包的眼睛是不揉沙子的。她一眼便看明白桐芳的用意。可是眼睛不揉沙子的人,心裏可未必不容納幾個沙子。她認准了招弟是異寶奇珍,將來一定可以變成楊貴妃或西太後。
一方面她須控製住這個寶貝,一方面也得討小的喜歡。假若母女之間爲桐芳而發生了沖突,女兒一氣而嫁個不三不四的,長像漂亮而家裏沒有一鬥白米的兔蛋,豈不是自己打碎了自己的瑪瑙盤子翡翠碗麼?不,她不能不網開一面,教小
在小
得到舒服,而後在大事上好不得不依從
。再說,女兒花是開不久的,招弟必須在全盛時代出了嫁。女兒出嫁後,她再收拾桐芳。不管,不管怎樣,不管到什麼時候,她必須收拾了桐芳;就是到了七老八十,眼看要入墓了,她也得先收拾了桐芳,而後才能死得瞑目。
在這種新的形勢下,卻只苦了高第。她得不到的疼愛,看不上
的行爲,又失去了桐芳的友情。不錯,她了解桐芳的故意冷淡她,但是理智並不能夠完全戰勝了感情。她是個女孩子,她需要戀愛或憐愛。她現在是住在冰窖裏,到
都是涼的,她受不了。她有時候恨自己,爲什麼不放開膽子,闖出北平。有時候,她也想到用結婚結束了這冰窖裏的生活。但是,嫁給誰呢?想到結婚,她便也想到危險,因爲結婚並不永遠象吃魚肝油精那麼有益無損。她在家,便感到冷氣襲人;出去,又感到茫茫不知所歸。
漫吧,怕危險;老實吧,又無聊。她不知怎樣才好。她時常發脾氣,甚至于對桐芳發怒。但是,脾氣越壞,大家就越不喜歡她,只落個自討無趣。不發脾氣吧,人們也並不就
貼她。她變成個有父母
的孤女。有時候,她還到什麼慈善團
去,聽聽說經,隨緣禮拜。可是這也並沒使她得到甯靜與解
。反之,在鍾磬香燭的空氣裏冷靜一會兒之後,她就更盼望得到點刺激,很象吃了冷酒之後想喝熱茶那樣。無可如何,她只能偷偷的落幾個淚。
天冷起來。買不到煤。每天,街上總有許多凍死的人。日本人把煤都運了走,可是還要表示出他們的善心來。他們發動了冬季義赈遊藝大會,以全部收入辦理粥廠,好教該凍死的人在一息尚存的時節感激日本人。在這意義之外,他們也就手兒又教北平人多消遣一次;消遣便是*醉。該凍死的總要凍死,他們可是願意看那些還不至于被凍死的聽到鑼鼓,看到熱鬧,好把心靈凍上。對于這次義赈遊藝,他們特別鼓勵青年們加入,能唱的要出來唱,能耍的要出來耍;青年男女若注意到唱與耍,便自然的忘了什麼民族與家。
藍東陽與胖菊子自來請招弟小
參加遊藝。冠家的人們馬上感到興奮,心都跳得很快。冠曉荷心跳著而故作鎮定的說:
“小,小
!時機到了,這回非唱它一兩出不可!”
招弟立刻覺得嗓子有點發幹,撒著兒說:“那不行啊!
又有好幾天沒吊嗓子啦,詞兒也不熟。上臺?我不能丟那個人去!我還是溜冰吧!”
“丟人?什麼話!咱們冠家永遠不作丟人的事,我的小!
誰的嗓子也不是鐵的,都有個方便不方便。只要你肯上臺,就是放個屁給他們聽聽,也得紅!反正戲票是先派出去的,咱們唱好了,是他們的造化;唱不好,活該!”曉荷興奮得幾乎忘了文雅,目光四射的道出他的“不負責主義”的真理。
“是要唱一回!”大赤包氣派極大的說:“學了這麼多的日子,花了那麼多的錢,不露一露算怎麼回事呢?”然後轉向東陽:“東陽,事情我們答應下了!不過,有一個條件:招弟必須唱壓軸!不管有什麼角,都得讓一步兒!我的女兒不能給別人墊戲!”
東陽對于辦義務戲已經有了點經驗。他知道招弟沒有唱壓軸的資格,但是也知道日本人喜歡約出新人物來。扯了扯綠臉,他答應了條件。雖然這裏面有許多困難,他可是曉得在辦不通的時候可以用勢力——日本人的勢力——去強迫參加的人。于是他也順手兒露一露自己的威風:
“我教誰唱開場,誰就得唱開場;教誰壓臺誰就壓臺;不論什麼資格,本事!不服?跟日本人說去呀!敢去才怪!”
“行頭怎辦呢?我反正不能隨便從‘箱’裏提溜出一件就披在身上!要玩,就得玩出個樣兒來!”招弟一邊說,一邊用手心輕輕的拍著臉蛋。
高亦陀從外面進來,正聽到招弟的話,很自然的把話接過去:“找行頭,小?交給我好啦!要什麼樣的,全聽小
一聲吩咐,保管滿意!”他今天打扮得特別幹淨整齊,十分象個“跟包”的。
打量了亦陀一眼,招弟笑了笑。“好啦,我派你作跟包的!”
“得令!”亦陀十分得意的答應了這個美差。
曉荷瞪了亦陀一眼。他自己本想給女兒跟包,好隨著她在後臺擠出擠進,能多看看女角兒們。在她上臺的時節,他還可以弄個小茶壺伺候女兒飲場,以便教臺下的人都能看到他。誰知道,這麼好的差事又被亦陀搶了去!
“我看哪,”曉荷想減少一些亦陀報效的機會,“咱們楞自己作一身新的,不要去借。好財買臉的事,要作就作到了家!”
招弟拍開了手。她平日總以爲爸爸不過是配角兒,平平穩穩的,沒有什麼大毛病,可也不會得個滿堂好兒。今天,爸爸可是象忽然有了腦子,說出她自己要說的話來。“爸爸!
真的,自己作一身行頭,夠多麼好玩呀!是的,那夠多麼好玩呀!”她一點也沒想到一身行頭要用多少錢。
大赤包也願意女兒把風頭出得十足,不過她知道一身行頭要花許多錢,而且除了在臺上穿,別無用。眨一眨眼,她有了主意:“招弟,你老誇嘴,說你的朋友多,現在到用著他們的時候了,看看他們有沒有替你辦點事兒的本事!”
招弟又得到了靈感:“對!對!我告訴他們去,我要唱戲,作行頭,看他們肯掏掏腰包不肯。他們要是不肯呀,從此我連用眼角都不再看他們一眼。我又不是他的野丫頭,賤骨頭,隨便白陪著他們玩!”把村話說出來,她覺得怪痛快,而且仿佛有點正義感似的。
“小!小
!”曉荷連連的叫:“你的字眼兒可不大文雅!”
“還有頭面呢!”亦陀失去代借行頭的機會,趕快想出補救的辦法來。“要是一身新行頭,配上舊頭面,那才難看得要命。我去借,要點翠的,十成新的,准保配得上新行頭!”
把行頭與頭面的問題都討論得差不多了,大赤包主張馬上叫來小文給招弟過一過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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