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蝕第3節上一小節]竟不成麼?”
“那邊原也是世家,和先兄同年。但聽說那哥兒也平平。兒女婚姻的事,我現在是怕極了。當初想有個好兒媳持家,留心了多年,才定了吳家。無奈自己兒子不肖,反坑害了一位好姑娘。理翁,你是知道的,吳氏媳的病症,全爲了心懷悒塞,以至不起。我久和舊疏隔了,爲了這事,去年特地寫了封
筆長信,給吳
家道歉。因而對于雲兒的大事,我再不敢冒昧了。”
陸三爹慢慢地扯著他的長胡子,少停,又接著說:
“新派那些話頭,就是那婚姻自由,讓男女自擇,倒還有幾分道理。姑娘自己擇婿,古人先我行之,本來也不失爲藝林佳話,名士風流!”
“然而也不可一概而論,”鐵學究沈吟著說,“如果竈婢厮養也要講起自由來,那就簡直成了婬風了。”
兩個老頭兒正談著,陸慕遊帶了胡光和王榮昌闖進來。
陸慕遊一見他父和錢學究在這裏,不免有些局促不安,但既已進來,又不好轉身便走,勉強上前,招呼著胡、王二人過來見了。
陸三爹看見胡光一臉
猾,王榮昌滿身俗氣,心裏老大不快;但又見陸慕遊站在一
,到底是溫雅韶秀得多,卻也暗暗自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著兒子說:
“早上,周時達差人送了個條子來,是給你的;雲兒拿給我看,內中就有什麼會,什麼委員。究竟你近來在外邊幹些什麼事呢?”
陸慕遊不防父忽然查問起自己的事來,頗有些惶恐了,只得支吾著回答:
“那也無非是地方上公益,父只管放心。”又指著胡、王二人說,“此刻和這兩位朋友來,也爲的那件事。既然時達已經有字條來,我且去看一看。”
陸三爹點了點頭,乘這機會,陸慕遊就招呼胡、王二人走了出來,徑到他自己的屋子裏去。剩下陸三爹和錢學究繼續他們的懷舊的感慨。
他們三個穿過一座假山的時候,陸慕遊說:
“周時達是家嚴的門生,現在做縣部的常務委員,是有些地位的;
光兄的事,我們也可以托他。”
但是經過了鄭重研究之後,似乎又應該先去拜訪縣部的商民部長方羅蘭,相機行事;周時達那邊,不妨稍緩。因爲周時達素來膽小,怕是非,未必肯擔當,他這常務委員亦沒有勢力;而況縣
部一定把胡案交給商民部核辦,正是方羅蘭職權內事。
“方羅蘭和我們也是世交,方老伯在日,和家嚴極好。羅蘭的夫人,陸梅麗女士,常來和舍談天。老方對我也很客氣。”
陸慕遊這幾句話,加重了應該先找方羅蘭的力量,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並且立即進行。陸慕遊知道明天上午,縣部有常務會議,胡案是一定提出來的。他們三個人隨即再上街。王榮昌對于“如何
治劣紳”一問題始終未得要領,滿臉愁容地自回店裏去了。胡
光現在倒很心安,一路上他專心揣摩如何對方羅蘭談判,他自覺得很有把握似的。
既和陸府有舊,方府當然也是世家,但住宅並沒陸府那樣寬大,也不像陸府那樣充滿了感傷的古香古。剛進了門,胡
光就看見一個勤務兵模樣的漢子攔住了去路。
“會方部長。”陸慕遊昂然說。
“不在家。”是簡短的回答。那漢子光著眼只管打量胡光。
“那麼,太太總該在家。給我去通報:要見太太。”
忽然聚豐酒館前朱民生女伴的豔影,很模胡地在胡光眼前一閃。胡
光想:方太太大概就是這麼一個耀眼的女子罷。
那漢子又看了胡光一眼,這才往裏邊走。陸慕遊招呼著胡
光,也跟了進去。轉過了磚砌的垂花門,一座小客廳出現在眼前;廳前是一個極清潔的小院子,靠南蹲著一個花壇,蠟梅和南天竹的鮮明
彩,渲染得滿院子裏富麗而又溫馨。
一陣小孩子的笑聲,從廳左的廂房裏散出來。接著又是女子的軟而快的話音。一個三歲模樣的孩子,像急滾的雪球似的,沖到客廳的長窗邊,撞在那剛進廳的勤務兵式漢子的身上。颀長而美麗的女子的身形也出來了。陸慕遊忙搶前一步叫道:
“方太太,羅蘭兄出去了麼?”
胡光看方太太時,穿一件深藍
的圓角衫子,玄
長裙,小小的鵝蛋臉,皮膚細白,大約二十五六歲,但是剪短的頭發從額際覆下,還是少女的裝扮;出乎意料之外,竟很是溫婉可
的樣子,並沒新派女子咄咄逼人的威棱。
“是陸先生呵,坐一坐罷。”
方太太笑著說,同時攙著那孩子的手,交給剛從左廂出來的女仆帶了走。
“這位是胡光同志,專誠來拜訪羅蘭兄的。”
陸慕遊很客氣地給介紹過了,便揀右首的一個椅子坐下。
方太太微笑著對胡光點頭,讓他上面坐,但胡
光很卑謙地挨著陸慕遊的肩下坐了。他看見方太太笑時露出兩排牙齒,很細很白。他雖然是奔走鑽營的慣家,然而和新式女太太打交道,還是第一次,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並且他也不知道是否應把來意先對這位可愛的太太說。
但是陸慕遊卻很自然地和方太太談著;動問了方羅蘭的起居以後,把來意也說明了。胡光乘這機會,忙接上去說:
“久聞慕遊兄說起方部長大名,是的柱石,今我特來瞻仰,乘此也想解釋一下外邊對于敝人的攻擊。蒙方太太賜見,真是光榮極了。”
一個生得頗爲白淨的女仆送上茶來。
“真不巧,羅蘭是縣長請去,吃了飯就去的,大概快要回來了。”
方太太很謙虛地笑著回答;但又立即轉了方向,對陸慕遊問道:
“慕雲近來好麼?我是家裏事太忙,好久不去看她了。
請她得暇來坐坐。芳華這孩子,時常叫著她呢。”
于是開始了家常的瑣細的問答;方太太問起陸三爹,問起陸三爹近來的酒量,陸慕雲近來做什麼詩。胡光端坐恭聽,心裏暗暗詫異:這方太太和他想像中的方太太絕對兩樣;她是溫雅和易,並且沒有政治氣味。胡
光一面聽,一面瞧著客廳裏的陳設。正中向外是總理遺像和遺囑,旁邊配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的對聯。左壁是四條張之洞的字,而正當通左廂的一對小門的門楣上立著一架二十四寸的男子半身放大像。那男子:方面,濃眉,直鼻,不大不小的眼睛,堪說一句“儀表不俗”。胡
光料來這便是方羅蘭的相了。靠著左壁,擺了三張木椅,兩條茶幾,和對面的右壁下正是一式。兩只大藤椅向外蹲著,相距三尺許,中間並沒茶幾,卻放著一口白銅的火盆,青
的火焰正在盆沿跳舞。廳的正中,有一只小方桌,蒙著白的桌布。淡藍
的瓷瓶,高踞在桌子中央,斜含著蠟梅的折枝。右壁近檐
,有一個小長方桌,供著
仙和時鍾之類,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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