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阿麗思中國遊記第8章上一小節]“不懂這個,我相信這不是你的客氣。這個,你不能十分了解,也不必十分了解。若是你自己有一本五十個篇幅(它意思是說活五十年)的人生字典,你就可以在你生活經驗的字典上翻出厭倦兩個字的意義了。”
“可是我這兩頁半的本子上全是寫得可以打哈哈的字眼!”
舊車點頭承認這個是實在情形,並不再答話。
那新車于是又說:
“我告你,(它意思是不相信在車生活上有厭倦)第一件,作工,我們可以望到我們所幫助的禾苗抽穗,是一件頂舒服的事。第二件,玩,這樣地方呆下來,又永久不害口渴,看到這些苗人劃船上上下下,看到這些魚——我是常常愛從
裏看這些小東西!而且螃蟹,蝦子,
爬蟲,身子全是那麼躼個兒,還少不了三
六眷,還懂得哭笑,還懂得玩。老前輩,我似乎同你說過,那螃蟹不是頂有趣味麼?你瞧它,我那麼大聲嚇它,也不怕,還仍然爬到我腳下石頭上來歇涼,又常常同它們夥裏夥賭博,用一匹
爬蟲或三兩顆莓。”
那舊車皺了眉毛說,這個只是小孩子的話。
車不是有眉毛的東西,但阿麗思仿佛是見到它學司徒灰鹳皺眉毛的神氣,就覺得這
車同灰鹳倒可以談哲學。
“但是,老前輩,你不承認這個麼?”
“你是不是說,我也應當把閣下所說的話引爲愉快的事?”
“我想是這樣,而且每一個車也只有這樣。”
那舊車聽到這種話,想起自己過去也就是那種感覺,青年生活的回首,使它更難堪了,就不說什麼,吐了一口
,歎了一聲氣。
阿麗思小顯然是同意于新
車的生活觀的人,就心想
口問問這老前輩爲什麼不滿意這生活。
不過新車卻先問到這個了,舊
車答得又是哲學上問題。
它說,“禾苗長成我們有什麼分?看看別的小生物拜把子認家,自己有什麼理由拿別個的快活事來快活?”
這意思,把阿麗思全弄糊塗了。她覺得“理由”在一切事上都需要,可是舊車說的不能樂他人之樂的理由並沒有爲阿麗思所見到。新
車到底是
車,容易聽懂
車的話,便又反駁老前輩,說:“我記得老前輩說過,一切的現象,冷冷靜靜的去觀察,便是一種藝術,一種享受。那麼,幹嗎不歡喜所見到的一切?”
“是要看!但是你總有一天要看厭的!到那時候你才知道無聊,知道悶,知道悲觀。看別的,那是可以的。但我告你年紀青青的小子,看久了,就會想到自己,到你能夠想到自己,到你能夠想到自己爲什麼來到這世界上,——另外說一句話,到你想到生死與生死意義時,象我們這種東西,成天的轉,別的小蟲小物所有的好我們無分,別的畜生所有的自由我們全沒有,……我們活來有什麼趣味?活到這世界上,也有了名字,感謝人類這樣慷慨。但在我們一類東西的名字上,所賦的意義,是些什麼?我們從有了河就得戽
,象有了船就得拉纖的船夫一樣。我們稍有不對就爲人拿大槌子來敲打,這類命運與當兵的學陣式不好挨打一樣。同樣的是車,我們比風車就不如。風車成天嚼谷嚼米外,還爲人好好收藏到倉屋裏,不必受日曬雨淋,誰來理我們?就是說,我們有我們的自由,隨意唱,可是你大聲的唱,喉嚨高,人就恨,且免不了受教訓。我們地位高,據說是這樣,地位的確高,但有過一次爲人真心對我們的地位加以尊敬嗎?你明白爬桅子以及撿瓦的人的地位,就明白我們地位是單在怎樣給人利益的緣故而站高了。不是爲人舀
,你看吧,他們人,不會吃了我們?幸虧我們照理除了幫人的忙以外,還不曾有被吃的義務。但到身後被人拿去大六月太陽下曬,曬幹了再拿來煮他們的大米飯,不仍然是被吃麼?我們還聽到許多人說,多虧有人幫助,身
才那麼結實偉大。哈,這結實偉大,我們可以拿來作一點我們自己要作的事麼?我們能夠象老虎那麼跳跳叫叫,嚇別的畜生麼?我們能夠象鷹那麼飛麼?我們大,強壯,結實,可是這不是我們自己所有。蟋蟀,麻雀,魚,蝦,它們雖然小,它們的身
可是它們自己的。……說來說去是無聊。我若不看別的還好,看了別的我就不舒服,這是實話。
我不是人,所以我也不能說恨人。但我想,他們人中象我們生活的,他們總會找這些人算賬。”
老前輩找出三十四種比喻,全把一個車的不幸烘托出來,到後是新
車也仿佛覺得無聊起來了。
于是新車的聲音大了一點。
“然而老弟,生氣也是不必的。我倒覺得我作了一件錯事,心中不安,我不該同你說這個。”
新的車轉動的聲音更大了。
照例老前輩談到這個地方也應當歇憩了,讓我們來看阿麗思的感想吧。
阿麗思小對這
車的話似懂非懂,覺得很有趣。這種趣味,正因爲對話的本身懂的不全面。她在舊
車說到自己生活時也聽出了一些哲理,但並不加新
車那麼激動。委實說,即或
車嚷一千個無聊,她覺得並不是自己的事。她意見是,雖不能學老虎那麼跳跳叫叫,算不得什麼,因爲跳跳叫叫全是令人疲倦的事。生起翅膀飛,確是頂好玩,但輪不到她頭上。她以爲只是時間不到,總有那麼一天,她能夠飛去,也不問翅膀是怎樣生法。這意見,堅固的植在心裏,當然最先還是認定了這身
是自己的。她會自己安慰自己輕輕的說,“我身子是我自己所有,我相信。縱不然,是我姑
格格佛依絲太太所有。那良善大方慷慨的人,她說我是她的(這是常常說的),不過設若我問她要回我自己,也容易辦到。”
于是她又把這意見同車討論,
車象不一定懂她的話,因而自言自語的說:“我的身,即或是姑
所有,我也要得回。”
她等候一個回答,象先前同螃蟹攀談一樣,可是車並不象螃蟹。
“我敢同誰打賭,說我辦得到這樣事。”
仍然不理會。原來這地方仍然有不歡喜打賭的〔人物〕在。
阿麗思急了,直接把車瞪著,說,“老前輩,我的意見與你的不相同,你願意聽我說說嗎?”
那老舊車說,“一個
車沒有什麼不願意聽人說他意見的道理。”
“我說,我的身縱不是自己所有——說即或無意中派歸了我姑
,我也能夠要得回,你信嗎?”
那車說“我信”,這是舊
車答的。
阿麗思又問新車,新
車也說“我信”。
“你們既然相信,幹嗎你們不問你們的姑退還你自由?”
舊車先是嚴肅的聽,這時才縱聲大笑,在每一個把
倒去的竹筒子裏笑出聲來。
阿麗思說,“幹嗎呢?這是笑話嗎?”說到這裏不消說爲面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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