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阿麗思中國遊記第8章上一小節],真是可以佩服。她聽到螃蟹說要把東道說定才告她的證據,心想這倒爲難得很了。這事很奇怪的是,她算定這螃蟹說的不過是全然無稽的罔誕話,還想贏螃蟹一點東道,就說用二十顆大三月莓作賭好了,只要證據從螃蟹方面拿出。
“不准翻悔的!”
“難道你還要我賭咒嗎?”阿麗思于是又裝成生氣樣子。
螃蟹忙致歉,說,說是要說定一,先小人而後君子,才不失其爲“螃蟹”。
“我但願你少說一點我所不懂的話。”
“那麼,我不承認我是螃蟹,難道你就懂了嗎?”
“好,你快說好了。說得對,我回頭就拿三月莓給你;不對你可……”“不對?不對你可以一腳踹死我!”
螃蟹于是告了阿麗思在什麼地方有車會說人的話。爲了證明這消息的信實,還把
車旁邊的一切情形全告給了阿麗思小
。說了這話的螃蟹,就只等候那二十顆三月莓了。因爲那地方在它外婆家附近,決不會記錯。
“是的確的事麼?”阿麗思總不很信小東西的話,又問它一句。
“怎麼不的確?你小去看,就可以了然一切!”
“是坎上一株空心楊柳,柳葉拂到枧槽裏,那兩個
車嗎?”
“是呀,一千個是呀!說不對,你回頭來罰我,讓你踹我的背,我在此恭候,賭咒在你小回來以前不走開這個地方。”
“象你那麼小的一個螃蟹,說到關于車那麼大一類東西的話,這個真不容易令人相信得過。”
“但是你們人類談天文學比這個更渺茫的——我說的是證據,你看就是!”
“好,那我就去看,回頭再說罷。”阿麗思小說到此,想乘早走得了,就預備走。
“小,”螃蟹說,“你回頭莫忘了那莓。我順便告你,劃船莓吃來清撇淡,我不歡喜,我們說的是三月莓!”
“是呀,三月莓,我若是遇不了這樣車,遇到了又不如你所說那麼隨便可以談話,那我才……也應當順便告你,我贏的三月莓是要新鮮的,全紅的,你別诳了我走路,又逃到
裏去不認賬。我估量我腳癢癢的,真要踹你兩腳才快活哩。”
螃蟹聽到阿麗思說擔心它逃走,就馬上賭了一個大咒。阿麗思一面暗笑一面就遵照螃蟹所指示的路,走去了。
這時既有了目的,對許多車她就不注意的放過了。她所取的路線,仍然是沿河上行的,沿路全是莓,就一面吃一面走。莓單揀大的,就如同螃蟹幫到揀選一樣,不好不算數。
螃蟹曾告她,從他們所談話的那個車算起,應走過二十一個
車,才到那個地方。阿麗思走時就算到這
車數目,一二三數去。雖說螃蟹告她是廿二個數目中最後一個,可是每一個
車面前,她仍然聽到一句兩句話。
阿麗思心想:成天這樣喊口號,喊到連自己也莫名其妙,不如啞了口倒省事多了。這種想頭當然是一種極愚的想頭,理由是她以爲車自己想喊或願意喊。其實每一個
車能說一句兩句話,也全是人的意思。各個的
車,相離得是如此遠,讓它們成排站到河岸旁,在很好的天氣的夜裏,沒有太陽,沒有月,頭上藍藍的天空只是一些星,風在
面樹林中微微吹著,在這樣情形下的
車們,各個象做夢一樣的哼唱著,用一種單純的口號來調節自己的工作,管領
車的人便不愁一切泰然的同家中娘子上
睡覺,因此世界上就有了生兒育女穿
吃飯等等,這哪裏是阿麗思所懂的事!
說阿麗思懂到車,不如說阿麗思懂到三月莓爲恰當。這是實在情形的。在這一段路程上,阿麗思已把三月莓顔
與味道的關系了然在心,隨手采來路旁的莓,不必進口便可以知道這一粒莓的甜酸了。這學問使她滿意
是,她算定到這個地方來與人打賭的事不知有幾多,設或遇到賭得是同螃蟹所賭的東道一樣,那麼在輸贏上被欺騙一類事倒不會有了。
關于三月莓,究竟以何種顔爲好吃,以何種形式爲好吃,以至于何種地方成長的味道濃厚好吃,這些知識不能在此多說了。有人要急于明白這個,可以去詢問傩喜先生借看阿麗思小
第二次給他的信,那信上曾寫得明明白白的。這裏且說吃了一肚三月莓,時時打著酸嗝的阿麗思小
,坐到岸旁聽那兩個
車談話的事。
車是一新一舊。那上了年紀一點的
車,聲音已嘶了,身
有些地方顔
是灰的,有地方又纏上
藻,呈綠
。阿麗思一見這東西,便想起在北京時所見到的送喪事執事前面戴紅帽子打旗的老人,那老人就是這麼樣子。還有走動的步法,老人是那麼徐緩,象走一步應花一分鍾,這
車卻也得到了這脾氣。它慢慢的轉,低低的唱,正象一個在時光的葬送儀式前面引路的人。在世界上不拘某一塊地方,時光的糟蹋是一件必然的事,把全世界每一段小地方,全安置這樣一個
車,另外加上一群無告者,被虐待者,老弱人畜的呻吟號哭,于是每一個新的日子吞噬了每一個過去日子。用著這樣壯觀的一切,爲時光埋葬的點綴物,真似乎是一種空氣樣的需要!
至于新的車,那象一切新的東西一樣,所代表的是充滿了精力,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對世界歡喜,與初入世的誇張——總而言之它是快活的。工作也苦不了它。鎮天鎮夜的轉,再快也不至于厭倦或頭暈。它的聲音只是贊美自己的存在,與世界的奇怪,別的可不知。它從自己結實的身
上,洪大的聲音上,以及吃
的能力上,全以爲比其他
車強。在同類中比較著生活與天賦,既全然高出一等,再不能給它滿意,那就難說,簡直可以說它不是
車了。然而這
車自己承認是
車的,所以它在各方面全極健康;觀念的健康便是使它高興生活下去的理由,如一切人與畜。
把這樣兩個格不同的
車放在一塊,自然而然它們每天有話可談了。所談不拘方向,各樣全可以。每一個意思恰恰都有兩面:新
車代表了光明同勇敢,與光明勇敢相反的卻爲它同伴所有。因爲新
車要明白一切,就時時刻刻與老前輩討論。
阿麗思小來到這兩個
車面前五丈遠近時,它們是正在說到各自對于生存的態度。
那舊車說,“我一切是厭倦了。我看過的日頭同月亮,算不清。我經過風霜雨雪次數太多。我工作到這樣年紀,所得的只是全身骨架松動清痛,正象在不論某一種天氣下都可以死去。我想我應當離開這個奇怪的世界了,責任也應當卸了。我縱不能學人的口吻說‘恨它’,可是我的確厭倦它了。”
“老前輩,”那新車這樣稱呼舊
車,態度十分恭敬。它覺得這恭敬用到一個比自己經驗多閱曆多的
車面前不爲過分。它接著說:“我倒不十分了解厭倦這兩個字的意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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