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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第15回

張恨水作品

  燕西到了家,把這事悶在心裏,又覺著擱不住,便把詳細的情由,一五一十對敏之、潤之談了。敏之道:“怪道她要你送她回家,卻是要和你辦交涉。但是這事也很平常,用不著這樣大鬧。我不知道你們私下的交涉,是怎樣辦的?若照表面上看來,你兩人並沒有什麼成約似的。”燕西道:“我和她有什麼成約?全是你們常常開玩笑,越說越真,鬧得她就自居不疑,其實我何嘗把這話當作真事。”潤之笑道:“你也不要說那種屈心話,早幾個月,我看你天天和她在一chu玩,好象結婚的日子,就在眼前一般。所以連母qin都疑惑你有什麼舉動。到了近來,你才慢慢和她疏遠。這是事實,無可諱言的。”燕西道:“你這話我也承認,但是我和她認識以來,並沒有正式和她求婚,不過隨便說一說罷了。”敏之道:“虧你說出這有頭無尾的話。我問你,怎樣叫正式求婚?怎樣叫隨便說說?別的什麼還可以隨便說,求婚這種大事,也可以隨便說嗎?你既然和她說了那話,就是你和她有了婚約。”燕西被兩個jiejie一笑,默然無語。敏之道:“你們既鬧翻了,你暫且不要和這人見面。”說著,把三個指頭一伸。潤之道:“那也是。玉芬嫂和她的感情極好,我看這次的是非,都是由她那裏引出來的。”敏之目視潤之道:“我想人家也未必願意生出是非來,你不要多說了。”

  燕西坐了一會,只覺心神不安,走出門來,頂頭碰到阿囡。她一把揪住燕西yi服,笑道:“七爺,請求你一件事情,你可願意替我辦?”燕西道:“什麼事,你又想抽頭?”阿囡笑道:“七爺說這話,倒好象跟我打過好多回牌似的。”燕西道:“我想你沒有什麼事要求我的。”阿囡道:“我想請七爺給我寫一封信回家去。”燕西道:“五小jie六小jie閑著在屋裏談天呢,你不會找她。”阿囡道:“我不敢求她寫,她們寫一封信,倒要給我開幾天玩笑。”燕西道:“你寫信給誰?”阿囡紅著臉道:“七爺給我寫不給我寫呢?”燕西見她眉飛se舞,半側著身子,用手折了身邊的一朵千葉石榴,搭讪著,把花揉得粉碎。便覺阿囡難cao侍女之業,究竟是江蘇女子,不失一派秀氣。他這麼一想,把剛才惹的一場大禍,便已置之九霄雲外,只是呆呆地賞鑒美的姿勢。阿囡見他不作聲,問道:“怎麼著?七爺肯賞臉不肯賞臉呢?”說這話時,她覺不好意思。燕西賞鑒美的姿勢,不覺出了神。阿囡也不知道他爲了什麼發呆,只得又重問一聲。燕西笑道:“你不說,我倒猜著了,你不怕我開玩笑嗎?”阿囡道:“七爺從來沒有和我開過玩笑,所以我求七爺和我寫。”燕西道:“寫信倒不值什麼,只是我沒有工夫。”阿囡把蘇白也急出來了,合著掌給燕西道:“哎呀!謝謝耐,阿好?”燕西笑道:“你一定要我寫,我就給你寫罷。你隨我到書房裏來。”阿囡聽說,當真跟著來了,給他打開墨盒,抽出筆,鋪上信紙,然後伏在桌子的橫頭,說道:“七爺,我告訴你。他姓花,叫炳發。”燕西笑道:“這個姓姓得好,可惜這名字太不漂亮。”阿囡道:“哎喲!作手藝的人,哪裏會取什麼好名字?”燕西道:“這個且不問,你和他是怎樣稱呼?”阿囡道:“隨便稱呼罷。”燕西道:“瞎說!稱呼哪裏可以隨便。我就在信上寫炳發阿爹成不成?”阿囡笑道:“七爺又給我開玩笑了。”燕西道:“不是我給你開玩笑,是我打譬方給你聽。”阿囡笑道:“那就不要稱呼罷。”燕西道:“寫信哪裏可以不要稱呼?就是老子寫給兒子,也要叫一句我兒哩。”阿囡道:“你們會作文章的人,一定會寫的,不要難爲我了。我要會寫,何必來求七爺呢?”燕西笑道:“不是我不會寫。可是這裏面有一種分別,你兩人結了婚,是一樣稱呼,沒有結婚,又是一樣稱呼。”阿囡笑道:“怎樣五小jie沒有問過我這話,她也一樣地寫了呢?”燕西道:“她知道你的事,所以不必問。我不知道你的事,當然要問了。”阿囡道:“那就作沒有寫罷。”燕西道:“什麼沒有?”阿囡道:“你知道,不要爲難我了。”燕西笑道:“好!就算我知道了。你說,這信上要寫些什麼?”阿囡道:“請你告訴他,我身ti很好,叫他保重一點。”燕西道:“就是這幾句話嗎?”阿囡道:“隨便你怎樣寫罷,我只有這幾句話。再不然添上一句,叫他常常要寫信來。”燕西道:“這完全是客套,值不得寫一封信,你巴巴的請我給你寫信,就是爲這個嗎?”阿囡笑道:“話是有好多話說,可是我說不出來。七爺你看要怎麼寫,就怎樣寫。”燕西笑道:“我又不是你……”說到這裏,覺得這句話說出來太上當了。改著說道:“我又不是你家管家婆,怎樣知道你的心事?這樣罷,還是由我的意思來替你寫罷。”阿囡笑道:“就是那樣,七爺寫完了,念給我聽一聽。從前五小jie寫信,就是這樣。”燕西于是展開信紙,把信就寫起來,寫完之後,就拿著信紙念道:

  qin愛的炳發哥哥:你來的幾次信我都收到了。我身ti很好,在金府上住得也很安適,不必挂念。倒是我在北京很挂念你,因爲上海那個地方,太繁華了,象你這樣的老實人,是容易花那無謂的銀錢的。不大老實的朋友,我望你少和他們往來。

  阿囡笑道:“七爺寫得好,我正是要這樣說。就是起頭那幾個字不好,你把它改了罷。”燕西道:“這是外guo人寫信的規矩,無論寫信給誰,前面都得加上一個qin愛的。”阿囡道:“我又不是外guo人,他也不是外guo人,我學外guo人作什麼?”燕西笑道:“我就是這樣寫,你不合意,就請別人寫罷。”阿囡道:“就請你念完了再說罷。”燕西于是又笑著念道:因爲這個緣故,我久在北京是很不放心的,我打算今年九十月裏,一定到上海來。

  阿囡道:“哎喲,這句話是說不得的。他就是這樣,要我回上海去,我不肯呢。”燕西笑道:“你別忙,你聽我往下念,你就明白了。”又念道:

  炳發呀!我今年是十九歲了,我難道一點兒不知道嗎?每次看到天上的月亮圓了,花園裏的花開了,想起我們的青春年少……。

  阿囡先還靜靜地往下聽,後來越聽越不對,劈手一把,將燕西手上的信紙搶了過去,笑道:“你這人真是不老實。人家那樣地求七爺,七爺反替我寫出這些話來。”燕西道:“你不是說了,隨便我寫嗎?我倒是真隨便寫,你又說不好,我有什麼法子呢?”阿囡道:“七爺總也有分付我做事的時候,你看我做不做?”說著,把嘴一撇,一扭身子走了。她順手將燕西的門一帶,身子一閃,卻和廊檐下過路的人,撞了一個滿懷。阿囡一看是梅麗,笑道:“八小jie,我正要找你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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