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夫看到大家這樣驚異的樣子,也就料著是不明就裏。因笑道:“大少是喜脈,不要緊的。你說這不可喜嗎?”原來金铨有四個兒子,還沒有一個孫子,金太太日夜盼望的就是這一件事。這一些時候,看到二少
常常有些小不舒服,全副精神都注意在她身上,以爲她有了喜。現在醫生說是大少
有喜,這一喜是喜出望外了。便道:“大夫,這話是真的嗎?別是不舒服吧?”梁大夫笑道:“太太,我做醫生的,連一個有喜沒喜都分別不出來,這還當什麼大夫哩?”金太太笑道:“梁先生,你不要多疑了。我是因爲我們大少
一點也不露消息,突然聽了這話,倒很怪的。這就得預備産婆了。梁先生,你看是西洋産婆好些?還是日本産婆好呢?”梁大夫笑道:“那倒還不忙,現在不過兩三個月呢。”金太太道:“那倒罷了,我們二少
也是常常不舒服,我也要請梁大夫看看。”梁大夫聽了金太太的口音,也就猜透了一半。笑道:“倒是看看的好,遇事好留意一點。”金太太聽了,便分付老
子去請二少
來。老
子去了一會,走來笑道:“二少
說,她沒有病,不肯瞧呢。”金太太道:“她爲什麼不來瞧?又是你們這班東西多嘴多
,讓她知道,她所以不來了。”老
子道:“我們不知道二少
有什麼病沒有,說什麼呢?”梁大夫道:“不瞧,那也不要緊。我那裏印著有育嬰須知的小冊子,裏面附有種種保胎法。我可以拿幾份過來,送給幾個少
瞧瞧。若照著書上行事,那比請一個大夫在家裏還強呢。”梁大夫看看沒有什麼事,提著皮包自走了。這裏金太太聽到有添孫子的消息,立刻把這事當了一個問題,和這個討論幾句,又和那個討論幾句。可是正要把這事告訴鳳舉,鳳舉偏偏好幾天不見他的面。
鳳舉在家裏,佩芳光是和他吵,鳳舉一賭氣就避開了。佩芳先還說,你不回來,我希望你一輩子也不見我。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不見鳳舉回來,就有些著慌。到第三天,仍不見他回來,便打電話到部裏去問,恰好又是禮拜日。到第四天,佩芳就病了,病了兩天,還是不回來。到了這時候,佩芳心裏很是焦急。但事已如此,嘴裏可不肯說找他回來。若要說出,分明自己軟化,鳳舉益發得志了,所以她面上依然鎮靜不露聲。後來被梁大夫診脈診出來了,倒是一喜。因有一個多月了,自己老是這樣懷疑著,是不是有了喜,自己雖然有七八分相信,卻又不敢就告訴鳳舉。怕他一說出去了,若是不是的,那有多麼寒碜。現梁大夫把這事給證實了,第一是婆婆要由我一點,總不讓我生氣。鳳舉要鬧,她必定壓製兒子不壓製媳婦了。就是鳳舉本人,聽了這個消息,也得大喜一番,他一定不敢再惹人生氣的,若一說,我爲這個病了,他還不回來瞧我嗎?這樣想著,鳳舉之回來不回來,越發不管。
誰知鳳舉死了心了,竟是不回家,就是回家,也不進自己的房。不過衙門還是照舊去,下了衙門以後,人到哪裏去了,就不得而知了。金家的房子很大,金铨夫妻一兩天不看兒子,也是常事,就不過問。老夫妻倆還不過問,旁人哪裏得知哩?佩芳睡了三天,想靜等不是辦法,便理了一理頭發,換了一件長,走到婆婆屋裏來。金太太戴上大框眼鏡子,拿了一本大字詳注的《金剛經》,正躺在軟榻上念。看見佩芳進來,放下書,摘下眼鏡子,笑道:“佩芳,你好了嗎?就在屋子裏多躺一會兒罷。不要象平常一般,那樣歡喜走動了。”佩芳道:“老坐在屋裏,也是悶得慌,總要出來走動走動才好。”金太太道:“當然是要運動的。不過你睡倒剛起來,總要休息休息,不要把身子累了。”佩芳笑道:“一個人坐在屋裏,有三四天,也夠悶的了。我想找幾個人打小牌呢。”金太太道:“打牌,那更不合宜了。鳳舉呢?不在家嗎?”佩芳道:“我快有一個禮拜沒見他了。”金太太道:“真的嗎?昨天下午,他還在這屋子裏坐一會兒去的呢。”佩芳道:“他回是回家的,就是不和我見面。”金太太聽說,默然一會,說道:“這孩子的脾氣,還是這樣。回頭我打電話到他部裏去,問問他看。”佩芳道:“隨他去罷,一問了他,更要讓他生氣。”金太太明知佩芳是氣話,卻又不好怎樣回答,淡淡地說道:“沒看見你們少年夫妻,總是歡喜爭些閑氣。”說了這一句,就牽扯到別一件事上去了。金太太就想到了下午鳳舉回來,背著佩芳問他一個究竟。不料這日下午,鳳舉依然沒有回來,金太太一問聽差,都說不知道。就去問汽車夫,他說:“每天送大爺到部,回來就坐車。不回來就不坐車,也不知道在哪裏?”金太太不得要領,就越發地要追問。這一天過去,到了第二天,鳳舉回來了。金太太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傳去問話。金太太劈頭一句便問道:“你這樣不是和我爲難嗎?佩芳剛剛身上有些不舒服,你就在這時候和她生氣。你鬧了許久,我一點都不知道,倒象我是放縱你這樣呢。”鳳舉微笑道:“我沒有和她生什麼氣呀?”金太太道:“你還說不鬧呢?有整個的禮拜不見她的面了。”鳳舉道:“她見了我,就和我羅嗦,我不願受這些閑氣,所以躲開她。”金太太道:“你躲在什麼地方?”鳳舉道:“我躲在哪裏呢?也不過前面客房裏罷了。”金太太道:“你天天都在家裏嗎?怎樣我不看見你?”鳳舉道:“我不到後面來,你怎樣看得見我呢?”金太太道:“我不和你說上許多。從今天起,你得回自己房裏去睡。這樣東跑西躲,小孩子一般,總不成個事
。”鳳舉糊裏糊塗地答應著,就走開了。
原來這些時候,鳳舉和劉蔚然、朱逸士結成一,每日晚上逛窯子。鳳舉還是對那天在北班子裏認得的晚香,很是滿意,每天必去,接連去了三天。也是晚香隨便說了一句話,問大爺什麼時候捧捧我們呢?鳳舉笑道:“隨便哪一天都可以。”晚香拿著鳳舉的手,一直看到他臉上,笑道:“隨便哪天都可以嗎?明天怎樣呢?”鳳舉道:“好,明天就明天罷。你可以預備一點菜,我明天請幾個朋友在這裏吃飯。”晚香道:“真的嗎?你可不能冤我哩。”鳳舉笑道:“我們也認識這久了,我冤過你嗎?”晚香的領家李大娘聽了這話,眉開眼笑。說道:“這話是真的,大爺人極好,不說假話的。”到了次日,鳳舉就在晚香屋子裏,擺了七十二兩的兩桌酒席。吃酒之後,又接上打起牌來,抽了三百多塊錢的頭子。自捧上了這一場之後,雙方的感情格外濃密。一到了晚上,鳳舉便到晚香那裏去坐,那李大娘另外問鳳舉要了一張五百元的支票,就讓晚香每晚陪鳳舉到中外飯店去看跳舞,不必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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