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啼笑姻緣第05回上一小節]子,怎樣能不聽你的話。可是我得了你許多好,我仔細一想,又爲難起來了。據你說,你老太爺是做過大官的,天津還開著銀行,你的門第是多麼高,象我們這樣唱大鼓的人,哪配呀?”說著,靠了椅子坐下,低了頭回手撈過辮梢玩弄。家樹笑道:“你這話,我不大明白。你所說的,是什麼配不配?”鳳喜瞟了一眼,又低著頭道:“別裝傻了,你是聰明人裏面挑出來的,倒會不明白?”家樹笑道:“明是明白了,但是我父
早過世去了,大官有什麼相幹,我叔叔不過在天津銀行裏當一個總理,也是替人辦事,並不怎樣闊。就是闊,我們是叔侄,誰管得了誰?我所以讓你讀書,固然是讓你增長知識,可也就是擡高你的身分,不過你把書念好了,身分擡高了,不要忘了我才好。”鳳喜笑道:“老實說吧,我們家裏,真把你當著神靈了。你瞧他們那一分兒巴結你,真怕你有一點兒不高興。我是更不要說了,一輩子全指望著你,哪裏會肯把你忘了!別說身分擡不高,就是擡得高,也全仗著你呀。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現在免得抛頭露面,就和平地登了天一樣。象這樣的恩人,亮著燈籠哪兒找去!難道我真是個傻子,這一點兒事都不懂嗎?”
鳳喜這一番話,說得非常懇切,家樹見她低了頭,望了兩只交叉搖曳的腳尖,就站到她身邊,用手慢慢兒撫摩著她的頭發,笑道:“你這話倒是幾句知心話,我也很相信的。只要你始終是這樣,花幾個錢,我是不在乎的,我給的那兩百塊錢,現在還有多少?”鳳喜望著家樹笑道:“你叔叔是開銀行的,多少錢做多少事,難道說你不明白?添服,買東西,搬房子,你想還該剩多少錢了?”家樹道:“我想也是不夠的,明天到銀行裏去,我還給你找一點款子來。”因見鳳喜仰著臉,臉上的粉香噴噴的,就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鳳喜笑著,將嘴向房門口一努,家樹回頭看時,原來是新製的門簾子,高高卷起呢,于是也不覺得笑了。
過了一會子,鳳喜的叔叔回來了。他就是在先農壇彈三弦子的那人,他原名沈尚德。但是這一胡同的街坊,都叫他沈三弦子。又因爲四個字叫得累贅,減稱沈三弦。叫得久了,人家又改叫了沈三玄。(注:玄,舊京諺語。意謂凡事無把握,而帶危險也。)這意思說他吃飯,喝酒,抽大煙,三件大事,每天都得鬧饑荒。不過這半個月來,有了樊家樹這一個財神爺接濟,沈三玄卻成了沈三樂。今天在新房子裏收拾了半天,精神氣倦了,就向他嫂子沈大娘要拿點錢去抽大煙。沈大娘說是昨天給的一塊錢,今天不能再給,因此他又跑回來,打算和侄女來商量。一走到外邊屋子裏,見裏面屋子的門簾業已放下,就不便進去。先隔著門簾子咳嗽了兩聲。鳳喜道:叔叔回來了嗎?那邊屋子拾掇得怎麼樣了?樊先生在這裏呢。”沈三玄隔著門簾叫了一聲"樊先生",就不進來了。
鳳喜打開門簾子,沈三玄笑道:“姑娘!我今天的黑飯又斷了糧了,你接濟接濟我吧。”家樹便道:“這大煙,我看你忌了吧。這年頭兒,吃飯都發生問題,哪裏還經得住再添上一樣大煙!”沈三玄點著頭,低低的道:“你說的是,我早就打算忌的。”家樹笑道:“抽煙的人,都是這樣,你一提到忌煙,他就說早要忌的。但是說上一千回一萬回,背轉身去,還照樣抽。”沈三玄見家樹有不歡喜的樣子,鳳喜坐在炕沿上,左壓著右
,兩手交叉著,將膝蓋抱住,兩個小腮幫子,繃得鼓也似的緊。沈三玄一看這種神情,是不容開口討錢的了。只得搭讪著和同院子的人講話,就走開了。
家樹望著鳳喜低低的笑道:“真是討厭,不先不後,他恰好是這個時候回來。”鳳喜也笑道:“別瞎說,他聽到了,還不知道咱們幹了什麼呢!”家樹道:“我看他那樣子,大概是要錢。你就……"鳳喜道:“別理他,我娘兒倆有什麼對他不住的!其他那個能耐,還鬧上煙酒兩瘾,早就過不下去了。現在他說我認識你,全是他的功勞,跟著就長期著。這一程子,每天一塊錢還嫌不夠,以後日子長遠著咧,你想哪能還由著他的兒?”家樹笑道:“以前我以爲你不過聰明而已,如今看起來,你是很識大
,將來居家過日子,一定不錯。”鳳喜瞟了他一眼道:“你說著說著,又不正經起來了。”家樹笑著把臉一起,還沒有答話,鳳喜"喲"了一聲,在身上掏出手絹,走上前一步,按著家樹的胳膊道:“你低一低頭。”
家樹正要把頭低著,鳳喜的母沈大娘,一腳踏了進來。鳳喜向後一縮,家樹也有點不好意思。沈大娘道:“那邊屋子全拾掇好了,明天就搬,樊先生明天到我們家來,就有地方坐了。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明天搬著家,恐怕還是亂七八糟的,到後天大概好了,要不,你後天一早去,准樂意。”家樹聽說,笑了一笑。然而心裏總不大自然,仍是無法可說。坐了一會兒,因道:“你們應該收拾東西了,我不在這裏打攪你們了。”說畢,他拿了帽子戴在頭上,起身就要走。
鳳喜一見他要走,非常著急,連連將手向他招了幾招道:別忙啊!擦一把臉再走麼。你瞧你瞧,哎喲!你瞧。笑道:“回家去,平白地要擦臉作什麼?”說了這句,他已走出了外邊屋子。鳳喜將手連推了她母幾下,笑道:“
!你說一聲,讓他擦一把臉再走。”沈大娘也笑道:“你這丫頭,什麼事拿樊先生開心。我大耳刮子打你!樊先生你請便吧,別理她。”家樹以爲鳳喜今天太快樂了,果然也不理會她的話,竟自回家。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家樹坐在正面,陶伯和夫婦坐在兩邊。陶太太正吃著飯,忽然噗嗤一笑,急轉頭噴了滿地毯的飯粒。伯和道:“你想到什麼事情,突然好笑起來?”陶太太笑道:“你到我這邊來,我告訴你。”伯和道:“你就這樣告訴我,還不行嗎?爲什麼還要我走過來才告訴我?”陶太太笑道:自然有原因,我要是你,回頭讓你隨便怎樣罰我都成。
伯和聽他太太如此說了,果然放了碗筷,就走將過來。陶太太嘴對家樹臉上一努,笑道:“你看那是什麼?”伯和一看,原來家樹左腮上,有六塊紅印,每兩塊月牙形的印子,上下一對印在一,六塊紅印,恰是三對。伯和向太太一笑道:原來如此。並沒有什麼,因笑道:“你們不要打什麼袮e謎,我臉上有什麼?老實對我說了吧。”陶太太笑道:“我們老實對你說嗎?還是你老實對我們說了吧。再說要對你老實講,我倒反覺倒植*好意思了。”于是走到屋子裏去,連忙拿出一面鏡子來,交給家樹道:“你自己照一照吧,我知道你臉上有什麼呢?”家樹果然拿著鏡子一照,不由得臉上通紅,一直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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