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春明外史第44回上一小節],何以也是這樣疏疏落落的?就以她交的女友而論,人家敬愛她的很多,她卻只和那位顧影伶什的史科蓮要好。也就可怪。一個人坐在露椅上,發了一會子呆,忽見地下,有些東西移動。定晴仔細看時,並不是什麼東西,原來是太陽落下去了,月亮的光,便漸漸亮起來。他坐的地方,正是一株大槐樹,月亮的光,從樹葉裏穿著落到地下,樹一動,仿佛就有些薄薄的影子,在淺草上爬來爬去。楊杏園擡頭看時,大半輪月亮,正在樹的東邊,月亮邊幾個大一點兒的星,銀光燦爛,正在發亮。藍的天空,已經變成灰白
了。自己好笑起來,一個人坐在這裏,算什麼意思,起身便望大門口走。
走到那石橋,靠在欄杆上,又看了一會荷花,忽然有一個人,伸手撫著他的背,回頭看,卻是華伯平。楊杏園笑道:“秘書老爺,好久不見啦。”華伯平笑道:“大文豪大記者。”楊杏園道:“你們統一籌備是個極時髦的機關,薪
照月發的,你這三百六十塊錢的現洋,夠花了吧?我們這算什麼,像做外線的女工一般,全靠幾個手指頭,何從大起?”華伯平便拉著他的
服,說道:“走走!我請你吃晚飯。你兩次找我,沒有遇著,今天算是陪禮。”楊杏園道:“聽說你在別的地方,又弄了兩個挂名差事,真的嗎?”華伯平笑著說道:“你們是幹淨人,不要打聽這樣卑鄙龌龊的事情。走走。”楊杏園道:“怪不得你忙呢,有三個衙門要到,自然沒工夫了。”華伯平道:“衙門裏屁事!籌辦
每天去一趟,其余兩
,十天也不到一回。”楊杏園道:“那末,爲什麼還忙得很?”華伯平道:“除了打四圈,在惠民飯店裏,我是坐不住。早幾天,一吃了飯,就躊躇到哪
去玩好。後來熟人一多了,公園遊藝園這些地方,只恨不能分身去應酬。到了晚飯之後,照例是一趟胡同,非到一點鍾後,不能回家。你想,哪還有工夫出來找朋友?”楊杏園道:“你這樣鬧,不但經濟上受大影響,與衛生也有礙。”華伯平一皺眉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你不去,也有人找你。”楊杏園道:’我聽說碧波你也給他弄了一個顧問,是真的嗎?”華伯平道:“是真的。”楊杏園道:“他不過是一個學生,你們的
長,既不認識他,又無聯絡他之必要,給他這樣一個名義作什麼?”華伯平道:“怎麼是名義?一百塊現洋一個月啦。自然不認識他,也不必聯絡他,這完全是我提拔他。”楊杏園道:“你和貴
長一保薦,他就答應了嗎?”華伯平笑道:“這真是笑話。我們敝
的顧問,本來有三四百,也有
長自己請的,也有各
代表硬要的,也有各方面頭等人物薦的。其余便是和
長跑
的幾位政客開單密陳的。最後
長就把這一大批的名單,交付一個機要秘書,繕寫清楚一個等次,由他批准。偏是那時我也在辦公室裏,老總就叫我幫著辦理。”楊杏園道:“老總又是誰?”華伯平笑道:“老總就是
長,我們同事這樣說慣了呢。那位機要秘書繕名單的時候,他卻私自加上四五位去。其實我也不留心,他卻做賊心虛,對我說,這是哪個闊人的侄子,哪個闊人的大舅,非加上不可,得去和老總說。你何不也加上一個名字,每月至少弄他一百元。我就說:‘我的名字,怎好加上去呢?那不成了笑話?’他說:‘誰說要你的名字呢,阿貓阿狗,你隨便寫一個得了。’我說:‘亂寫一個也行嗎?’他說;‘亂寫到底差一點,你把你的令
令友開上一個得了。若是在什麼公團裏辦事的,那就更好。’我聽他這樣說,一想碧波近來手頭很窘,他又是什麼文化大同盟的會員,何不把他弄上?因此就開了一個名字,給那位機要秘書,而且說明他的履曆。他欣然答應,就把他寫上名單去了。其初我還認爲未必有效,誰知過了兩天,他真的給我一封聘函,說是已經規定了,每月一百元車馬費。我拿了這封信去告訴碧波,他還以爲我和他開玩笑呢。”
楊杏園和華伯平兩個人站在石橋欄杆邊說話,忘其所以。直等話說完了,華伯平才重申前請,要楊杏園去吃晚飯。楊杏園道:“我原不用得和你客氣,但是到了這時,是我辦事的時候了,我不能再耽擱。你若請我,改爲明天罷。”華伯平道:“這裏的西山八大,我只去過一次,你若抽得出工夫來,我們同到八大
去玩一天,好不好?”楊杏園道:“這個熱天,爬山有些不合宜。”華伯平道:“咱們坐轎子。”楊杏園道:“坐轎遊山,這似乎有些笑話。那種轎子,兩根木杠擡一把藤椅,真有些像江南人擡草廟裏的菩薩。而且上山往後倒,下山往前沖,也不舒服。”華伯平道:“那末,不上山,在山腳旅館裏坐坐,好不好?我還有個新朋友,在半山中新蓋一所房子,高興我們可以在那裏借住一宿,第二日一早回家,也不誤事。”楊杏園欣然道:“好多年沒有在郊外住過了,你果真去,我可以奉陪。”華伯平道:“我一天到晚沒事,有什麼不去?你明天早飯後在家裏等我,我坐了汽車來邀你。”楊杏園道:“好,就是這樣辦。”就和華伯平分手回家。
到了次日,楊杏園起了一個早,把所有的稿子,都預備好了。編稿子的事,就打電話,托了同事的代辦一天。不到十一點鍾各事都預備妥了,便催著長班開早飯。這裏飯只吃了一碗,華伯平就走進來了,後面還跟著有吳碧波。楊杏園道:“很好,三個人不多不少。你們都吃了飯嗎?”華伯平指著吳碧波道:“在他寄宿舍大飯廳上吃的飯,居然是一家很齊備的小館子。在北京當大學生,真是最舒服不過的事,什麼都有人替你准備好了。”吳碧波道:“你很羨慕學生生活,我們換一換地位,如何?”華伯平道:“無奈人不能當一輩子的學生,若是能當一輩子的學生,誰不願意?”他二人在說笑話,楊杏園便趕忙吃飯。吃過飯之後,胡亂洗了一把臉,催著長班沏茶。等茶沏好了,又滾熱非常,各人斟了一茶杯,只端起來沾了一沾嘴,便放下來,等不及喝了,三人就匆促出門登車而去。
汽車出了阜成門,不一時,便來到鄉下。這汽車經過的馬路,兩面都種著柳樹,雖然也有間斷的地方,卻離不很遠,汽車在綠蔭裏面飛跑,清風迎面而來,倒也不覺的熱。馬路的兩邊,人家地裏,種著的玉蜀黍和高粱,都有五六尺高,青蒼披離,一望無際。楊杏園道:“你看,這種高粱地,真是深密隱蔽,所謂青紗帳起,難免可以藏匪了。”吳碧波道:“也是去年這時,我在城外進城去,一個人騎著一匹驢子,走到這樣四圍都是高粱的地方,真是要捏著一把汗。”楊杏園道:“這裏是大路,不斷的人往來,歹人藏不住,不要緊的。”吳碧波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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