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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60回

張恨水作品

  當朱鸾笙在屋中偷哭之時,恰好王駝子在窗戶外面經過,聽見裏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便隔著窗戶問道:“朱老板,您怎麼啦?”朱鸾笙說不出話來,擡頭望了一望窗戶,依舊伏在枕頭上流淚。王駝子知道一定有事故,走進房來,就說:“您有什麼事爲難嗎?”朱鸾笙坐起來道二“我不唱戲了,今晚上就搭夜車回北京去。”王駝子不料,她會說出這句話來,一驚非小。便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今天戲園子裏,上座足夠十成,他們戲院子裏的人,很是樂意呢。怎麼著?您一見買賣好,就要……”王駝子說到這裏,覺得言重一點,頓了一頓,才接著道:“就要不幹。難道買賣不好,您才願意幹嗎?”朱鸾笙道:“買賣好不好,我管不著,幹脆,我不願意唱戲了。”王駝子道:“怪呀!好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著這一個地方上臺。剛唱了一天,就說不幹,這是什麼緣故呢?”朱鸾笙道:“你不看見那個胡金寶,在臺上和我搗亂嗎?”王駝子笑道:“我說爲的什麼,就爲的這個。那要什麼緊,拖人下shui,先打shi腳,她要和您配戲的話,能不按著規矩,在臺上胡扯,和您爲難嗎?”朱鸾笙道:“怎麼不能?今天我受她的氣,就受夠了。”王駝子道:“她是個小醜,在說白上面,多說一兩句笑話,隨她說去。就憑她,能把咱們砸下來嗎?”朱鸾笙道:“我不爲這個,我就是不願受人家的閑氣。”王駝子道:“唉!朱老板,混飯吃,哪兒免得了這個呀。湊付著能帶得過去,那就行了。就依著您,今晚上就走,請問您使了人家幾十塊錢呢,能說不還給人家嗎?真還人家的話,我想也花去好些個了,未必拿得出吧?不還人家,您可以走,我可走不tuo呢。”朱鸾笙一時爲了氣不過,所以說出要走的話,現在被王駝子幾句話提醒,竟是無話可說,默默的坐在一邊。王駝子又道:“您別受氣,您聽我說,什麼地方,來了一個新人,總免不了人家欺侮的。只要咱們真有能力叫座,一走,戲園子裏就沒生意。那末,誰也得巴結咱們。胡金寶她若還是和咱們搗亂,咱們真有本事叫她滾蛋。要出氣,咱們要那樣出氣。咱們因爲她搗亂,就退包銀不演,倒好像怕她似的,那不成了笑話嗎?”王駝子帶冤帶勸,鬧了半天,才把朱鸾笙心事說活動,將要走的話,暫時丟開。

  可是從第二日起,上座就一天差一天。朱鸾笙的戲既然平常,行頭又不漂亮,實在振作不起來,不過因爲她生得很清秀,有一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觀衆,見她出臺,還是提高著嗓子,睜著眼睛向臺上叫好,臺風總不算沈悶。不過唱了半個月了,朱鸾笙總沒見著一個錢。王駝子先是告訴她,您既然是這裏的臺柱,要拿出一點身分來,別五塊十塊的和戲園子裏要錢,到那個時候,我自然會和您去要。朱鸾笙也就信了。可是王駝子口裏這樣說,事實上一個錢也沒討來。其初,朱鸾笙總也沒有催過。後來一日挨一日,竟沒有拿錢的指望,她實在忍耐不住了,便自己找著趙德三,問他要用五十塊錢。趙德三說:“朱老板,您到長辛店來,也不過十七八天,用了六七十塊啦。”朱鸾笙道:“這是哪來的話?六七十塊,六七十個銅子,我也沒拿著。”趙德三道:“不能呀,那些錢,都是由我qin手交給王駝子的,決沒有錯。難道他一個錢也沒給你嗎?我這裏有賬的,不信我查給你看。”說著趙德三便捧出賬簿子來,一筆一筆查給朱鸾笙看,果然不錯,已經支用六七十元,朱鸾笙這一氣非同小可,馬上走回客店來,質問王駝子,是什麼理由,吞沒這些款子。王駝子見她走進門來,腳步走得很快,臉皮兒繃得鐵緊,顔se是黃黃的,眼皮下垂。先是不說什麼,坐在王駝子對面,目光直射在地下。停了一會兒,然後才問王駝子道:“請你問一問趙先生,他到底是給錢不給錢?若是不給錢的話,就說明了不給錢,我有我的打算。”王駝子知道她來意不善,說道:“他怎樣能說不給錢呢?不過日子有點兒移動罷了。而且前幾天我因爲場面上他們要錢花,在趙先生那裏也支動了二三十元錢。”朱鸾笙道:“二三十塊錢恐怕還不止吧?”王駝子道:“另外我和趙先生借了幾十元錢,那是我一個人的事。和朱老板的款子沒有關系。”朱鸾笙道:“這樣說,趙先生是肯給錢的了。怎樣我回回問起來,你總說是不忙呢?”王駝子被她這樣一問,倒逼得沒有話說,用手搔了一搔頭,嘴裏又吸了一口氣。朱鸾笙道:“別怪我當面說,你是以爲我初次唱戲,就好欺侮的,是也不是?以後我的錢,我自己去拿,不勞你的駕。你用了我多少錢,咱們有賬算賬,照算。”王駝子道:“朱老板,你太什麼了……就是爲這幾十塊錢的話,您就生這麼大的氣,至于嗎?”朱鸾笙究竟是個大家出身的人,見王駝子並沒有熱烈的抵抗,坐在那裏局促不安,兩只手老是渾身上下的摸癢。朱鸾笙一翻身,走出門去,一面說道:“我不管那些,用我多少錢,我扣多少錢。”說畢,走回自己屋子裏去了。那王駝子見她柔懦無能,越發的不放心上,好在場面上的人,都是一dang,朱鸾笙一舉一動,都在他們包圍中。從那天決裂起,朱鸾笙天天逼著他們要錢,最後才交十塊錢出來,要和他們吵吧?唱起戲來,又要場面上作一半主的,便不敢十分得罪他。要說和王駝子講理吧?自己舉目無qin,他們人多,講他不贏。有一日是大風天,戲園子裏,也不過上座百十來個人,有一小半,還是看白戲的。趙德三這天正到戲園裏來,在後臺一個人自言自語的道:“這一陣子總是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象今天這樣子,大家別混了,褲子都要當掉啦。”胡金寶道:“趙先生,你這話,別對我們說啦。叫座不叫座,是臺柱子的事,和我們什麼相幹?嘿!我早就說這一個月不成不是?好啦,再刮兩天風,自己唱給自己聽得了。長辛店的人,誰也到過北京,蒙市,那可不成。”朱鸾笙聽到這話,好不後悔,若是在朱家安分守己,現在還是安然的做著少nainai,何至于跑到長辛店來,住這樣和鬼窟一樣的客店,再說受苦能賺錢也罷了,自己身邊,又是王駝子一dang包圍著,弄幾個錢,也是好這幾個坐地分贓的。聽趙德三那種聲音,對我已經不客氣了,我還待在這裏,看他的顔se嗎?好在我的賬還沒有用過頭,這時我走了,他也不能說我拐款,那些半新不舊的行頭,也是廢物,不唱戲要它也沒有用。行李帶來不多,丟了就丟了,算什麼?朱鸾笙心裏一起要走的念頭,立刻就要走。馬上把穿的yi服,打了一個小包袱,其余零用的東西,一齊丟了不要。一看手表,現在是八點鍾,九點鍾正有一班車,由這裏到北京去。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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