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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73回

張恨水作品

  原來這任毅民家裏倒也是小康之家。他的父qin希望他在大學畢業,得一個終身立腳的根基,就極力的替他籌劃學費,整千的款子彙到北京銀行裏來存著,讓他好安心讀書,不受經濟壓迫。不料經濟不壓迫他,就放縱了他。他有的是錢,做了綢的,又做呢的。單夾皮棉紗,全做到了,又要做西服。yi服既然漂亮,就不能在家裏待著。不然,穿了好yi服,給自己的影子看不成?所以天天穿了yi服,就到各繁華場中去瞎混。中央公園,北海公園,城南遊藝園,這三個地方,每天至少要到一chu,或者竟是全到。因此他的朋友和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做三guo巡閱使。他聽到這個綽號,倒不以爲羞辱。以爲朋友中只有我有錢,能夠這樣揮霍。這三園之中,男的有每日必到的,女的也有必到的,彼此都是必到的,就不免常常會面。而且這些地方去得多了,和戲場茶座球房的茶房,也就會慢慢認識。認得了茶房,這三園出風頭的是些什麼人,無論是男是女,都可以打聽了。

  任毅民常遇到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郎。她也是今日梳一個頭,明日換一件yi服,時時變換裝扮的人。任毅民看見,不免多注一點意。她出入三園,老和任毅民會面,也就極是面熟。有一晚,任毅民在遊藝園電影場裏看電影。休息的時候,見那女子也在那裏,而且是一個人。任毅民便悄悄的問茶房道:“那個女孩子,常到這兒來,你們認得她嗎?”茶房笑道:“任先生連她都不認識嗎?她就是楊三小jie。”任毅民道:“她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學堂裏念書?”茶房道:“那可不知道。反正她不怕人的,任先生和她交一交朋友,談上一談就全知道了。”任毅民道:“我總看見她有兩三個人在一chu,今天就是她一個人嗎?”茶房道:“就是她一個人,今天要認識她,倒是很容易的。”任毅民聽說,笑了一笑。一會兒工夫,那楊三小jie,忽然離位走出場去,沿著池子邊的路,慢慢的走著。任毅民一時se膽天大,也追了上來。不問好歹,在後面就叫了一聲密斯楊。楊三小jie回頭一看,見是他,也沒有作聲,也沒發怒,依然是向前走。任毅民見她不作聲,又趕上前一步,連喊道:“密斯楊,密斯楊。”楊三小jie回頭一笑,看了任毅民一眼。任毅民越發膽大了,便並排和她走著。笑問道:“怎麼不看電影?”楊三小jie卻不去答他這句話,笑道:“你怎樣知道我姓楊?”任毅民道:“以前我們雖沒說過話,可是會面多次,彼此都認得的。要打聽姓什麼,那還不容易?”楊三小jie笑道:“你不要瞎說。我看你還是剛才知道我姓什麼呢。你和茶房唧唧哝哝在那裏說話,口裏說話,眼睛只管向我這裏瞧著,不是說我嗎?我讓你瞧得不好意思,才走開來的。”任毅民笑道:“其實我們老早就算是熟人了,瞧瞧那也不要緊。”楊三小jie笑道:“我倒是常遇見你,而且就早知道你貴姓是任呢。”兩人越談越近,便交換名片。原來楊三小jie名叫曼君,在淑英女子學校讀書,現在雖然不在學校裏,自己可還是挂著女學生的招牌。任毅民和她認識了,很是高興,當天就要請她去吃大菜。楊曼君道:“我們交爲朋友,要請就不在今日一日,以後日子長呢。”任毅民覺得也不可接近得太熱烈了,當天晚上,各自散去,約著次日在北海漪瀾堂會。

  這個時候,還在七月下旬。北海的荷花,也沒有枯謝。二人在漪瀾堂相會之後,任毅民要賃一只小遊船,在shui上遊玩。楊曼君說是怕shui,不肯去,也就罷了。過了幾日,這天下午,二人又在北海五龍亭相會,在shui邊橋上,擇了一個座位,楊曼君和任毅民對面坐下。任毅民坐了一會,然後笑道:“論起資格來,我是不配和你交朋友。但是在我個人的私心,倒只願我一個人和你常在一chu,你相信我這話嗎?”楊曼君淡淡的笑道:“有什麼不相信,男子的心事,都是這樣的。”任毅民笑道:“口說是無憑的,總要有一點東西,作爲紀念,那才能表示出來。”說著,就在身上將一個錦盒掏出,說道:“這是我一點小意思,你可以帶在身上,讓我們精神上的友誼,更進一步。”楊曼君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人心式的金鎖,鎖上鑄了四個字,乃是“神聖之愛”,鎖之外,又是一副極細致的金鏈子。這兩樣東西,快有二兩重,怕不合一百多元的價值。楊曼君笑道:“謝謝你。你送這貴重的東西給我,我送什麼東西給你呢?”任毅民道:“我們要好,是在感情上,並不在東西上。我送這點東西給你,不過是作一種紀念品,何必談到還禮的話。”楊曼君笑道:“雖然這樣說,我應該也送一樣東西給你作紀念品才好。”說時,把一個食指點著右腮,偏著頭想了一想,笑嘻嘻的自言自語道:“我送你什麼東西呢?”任毅民笑道:“就是依你這種樣子,照張六寸的相給我吧?”楊曼君道:“要相片子,我家裏有的是,何必還要新照一張?”任毅民道:“只要你給我東西,無論什麼,都是好的。”楊曼君笑道:“既然這樣,我到shui中間摘一朵蓮花給你吧?”任毅民道:“也好,但是你怎樣得到手呢?”楊曼君道:“那還有什麼難chu?回頭我們賃一只船在shui裏玩,劃到荷葉裏面去,就可以到手了。”任毅民笑道:“荷花叢中,配上你這樣一個美麗的小jie,真是妙極。我是一個渾濁的男子,不知可配坐在後艄,給你劃船。”楊曼君眼睛一瞟,嘴一撇道:“幹嗎說這種話?那是除我不起了。”任毅民因爲上次請她坐船,碰了一個釘子,所以這幾天總不敢開口。現在她自己說出來了,自然是不成問題了。不過要把這句話說切實些,還得反言以明之,所以帶說帶笑的試了一句。楊曼君風情蕩漾的,反來見怪,那就是十分願意同遊的意思。任毅民得了口風,趕快就要去賃船。楊曼君和他丟了一個眼se,笑道:“何必忙呢?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陽光不曬人再去罷。”任毅民巴不得這樣,她先說了,自然是更好。坐了一會,又吃了些東西,等太陽偏西,然後賃了一只小船,劃到北海偏西去。一直等到夜幕初張,星光燦爛,方才回碼頭。

  到了次日,任毅民是格外的qin熱,雇了一輛馬車,同她坐著到大柵欄綢緞莊去買yi料。買了yi料,又陪楊曼君去聽戲。聽了戲,又上館子吃晚飯。接連鬧了幾天,楊曼君才慢慢高興起來。以先任毅民說家裏怎麼有錢,父qin怎麼疼愛他,楊曼君聽說只是微笑,並不答話,那意思以爲任毅民是說大話。任毅民見她不相信,就不肯再說,免得在朋友面前,落了一個不信實的批評。這一天下午,二人在公園裏玩夠了,楊曼君要他在一家番菜館裏吃大菜,任毅民便陪著去。兩人找了間雅座,一並排坐下。楊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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