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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74回

第2小節
張恨水作品

  [續春明外史第74回上一小節]大概是可以交卷了。”富家駿道:“那倒不是,這不過是給一個同學要的。”楊杏園道:“管你給誰呢?我只要看你怎樣實行唯命是聽這句話就得了。”丟了筆,便笑著去了。

  這天下午,富家駿下了課,就沒有回來。次日晚間吃飯的時候,他卻不住誇著昨晚看的電影片子好。楊杏園道:“看電影,爲什麼一人去,何不請請客?”富家駿一時不留神,失口說道:“昨天就是請客。楊先生那兩阕詞,我也拿給我那位朋友看了,他不相信是我做的。我怕人家再考我,我就直說不是我做的了。”楊杏園道:“哪有這樣不客氣的朋友,我不相信。”在桌上吃飯的富家駒富家骥都笑了。楊杏園知道富家駿新近和一個女同學發生了戀愛,一天到晚,魂夢顛倒,都是爲了這件事奔走。他本來是愛漂亮的人,新近越發是愛漂亮。做新yi裳不但講究面子,而且要講究裏子。頭發總是梳得漆黑溜光,一根不亂。同在桌上吃飯,楊杏園正和他對面,他穿的玫瑰紫的哔叽夾袍,外套素緞的坎肩。淺se上面,套著烏亮的素緞子,配上白臉黑頭發,自然是淨素之中,帶了一種華麗。這坎肩的袋子裏,露出一撮杏黃綢,正是現在時興的小手絹,塞在那裏呢。楊杏園笑道:“老二,你上課也是穿得這樣俏俏皮皮嗎?”富家骥道:“上什麼課?哪天下午,也不上學校裏呢。他穿著這yi服,不在公園裏來,就是看電影來。”富家駿道:“別信他。這幾天下午,都沒有課,我去作什麼?”楊杏園笑道:“男女互愛,這是青年絕對少不了的事,瞞什麼,只要正當就是了。我最不懂的是,對朋友不肯說,在報上公開做起文字來,倒只怕沒有這樣的好材料。有了,固然盡量的說,沒有還要撒謊裝面子。”富家駿笑道:“我可沒有在報上發表過這樣的文字。楊先生不是暗指著我說吧?”楊杏園道:“我絕不歡喜這樣婦人氣,作那指桑罵槐的事。”富家駒笑道:“楊先生這句話有語病。婦人就是指桑罵槐的嗎?”楊杏園笑道:“果然我這話有些侮辱女xing哩。”大家說著話,不覺吃完了飯,楊杏園斜在一張軟椅上坐了,富家駿屋子的門簾卷著,正看見他洗臉。見他將香胰擦過臉之後,在書櫥一層抽屜裏,拿出好幾樣瓶子盒子。先是拿了一塊石攀,灑上一些花露shui,在臉上一抹。抹了之後,在一個很精致的玻璃罐子裏,用指頭挖了一點葯膏,囗在手心,對著壁上的大鏡子,將臉極力摸擦一頓。楊杏園一想,是了,這是美guo來的擦面膏,要好幾塊錢一小瓶呢。看他擦過之後,把shi手巾將臉揩了,再抹上潤容膏,對鏡子先看了一看,再將放在桌上的玳瑁邊大框眼鏡戴上,又對鏡子一照。楊杏園不覺失聲笑道:“談戀愛者,不亦難乎?然而,這該在頭上抹上幾士林,罩上壓發網子了。”富家駿一回頭,見楊杏園還坐在外面,不覺紅了臉,笑道:“我有一個毛病,臉上喜歡長酒刺。雖然不痛不癢,臉上左一粒紅點,右一粒紅點,不知道的倒是疑是什麼髒病。這一年多,我是不斷的在臉上擦葯,好了許多。我爲預防再發起見,所以還擦葯。”楊杏園笑道:“這酒刺另有雅號的,叫太太疹,研究xing學的少年,倒是有八九這樣。”富家駿笑道:“疹子這個名詞,出在北方,南方人就沒有這句話。至于太太疹,尤其是沒有來曆了。”楊杏園道:“這正是一個北京朋友告訴我的話,怎麼沒有?他還解釋得明白,據說,娶了太太,這疹子就會好的。似乎這類毛病,爲太太而起,所以叫太太疹。太太來了,疹子就會好。又好象這種毛病專候著太太診似的。太太疹太太診,一語雙關,這實在是個好名詞了。老二臉上,倒不多,偶然有一兩顆罷了。這是還沒有到那種程度,並不是擦的香粉香膏有什麼力量。據我說,下葯要對症。倒不必每次洗完了臉,下這一層苦工。”富家駿笑道:“楊先生做這種旁敲側擊的文字,真是拿手,從今以後,我不擦這些東西就是了。”楊杏園笑道:“我是笑話,你不要留了心。今天晚上,你還要出去拜客嗎?”正說到這裏,聽差進來說道:“外面有女客來了,要會楊先生。”楊杏園心想,這倒好,我在笑人,馬上就漏了。問道:“這時候,哪有女客來會我?誰呢?你見過這人嗎?”聽差道:“沒見過。”楊杏園道:“多大年紀?”聽差道:“一個十八九歲的樣子,又一個,倒有二十好幾。”楊杏園道:“怎麼?還是兩個嗎?她怎樣說要會我呢?既然是你不認識的人,爲什麼不和她要張片子?”聽差道:“她一進門,我就問她找誰?她說找你們老爺。我說是找楊先生吧?她說是的。我和她要片子,她說不必,楊先生一見面就知道的。”這話越問越不明白,楊杏園叫聽差請那客到客廳裏去。自己隨便洗了一把臉,便出來相見。

  剛進客廳門,兩個女子,早是迎面深深的一鞠躬。在電燈之下,仔細一看,果然年歲和聽差所報告的差不多。二人都是穿著灰布褂,黑綢裙,而且各登著一雙半截漏空的皮鞋。那年紀大的梳了頭,小的卻剪了發,不用說,這是正式的女學生裝束。但是這兩個人,面生得很,並沒有在什麼地方會過。楊杏園心想,或者是爲新聞的事而來的,但是何以知道我住在這裏呢?便道:“二位女士請坐,可是我善忘,在哪裏會過,竟想不起來了。”她兩個人聽說,就各遞一張名片,恭恭敬敬,送到楊杏園手上。他看時,大的叫趙曰娴,小的叫盧習靜。大家坐下,趙曰娴先問道:“閣下就是楊先生嗎?”楊杏園道:“是的。”盧習靜未說話,先在臉皮上泛出一些淺紅,然後問道:“楊先生貴chu是……”楊杏園道:“是安徽。”盧習靜抿嘴一笑道:“這樣說,我們倒是同鄉了。”楊杏園道:“密斯盧也是安徽嗎?可是口音完全是北京人了。”盧習靜道:“來京多年了,現在簡直說不來家鄉話了。”趙曰娴道:“楊先生臺甫是……”楊杏園又告訴她了。可是這一來,心裏好生奇怪,她們連我的名字和籍貫全不知道,怎樣就來拜訪我?正這樣想著,趙曰娴又道:“衙門裏的公事忙得很啊?”楊杏園想更不對了,她並不知道我是記者,當然不是爲新聞來的了,問我幹什麼呢?當時沈思了一下,便笑道:“我是一個賣文的人,沒有衙門。”趙曰娴道:“啊,是的。楊先生也是我們教育界中人。”楊杏園道:“也不是。”心裏可就想著,我何必和她說上這些廢話哩?便道:“二位女士到敝寓來,不知有何見教?”趙曰娴起了一起身,笑道:“鄙人現在朝陽門外,辦了幾chu平民學校。開辦不過三個月,學生倒來的不少。就是一層,經費非常困難。鄙人作事,向來是不願半途而廢的,而且這種平民教育,和guo家前途,關系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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