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子工夫,何太太回來,何劍塵道:“怎麼一回事,她見了我來,就一定的要走?”何太太道:“她倒是先說要走,你一來,她更要走了。因爲楊先生那一件事,我已經和她提了。”何劍塵將眉毛皺了一皺,說道:“嗐!你怎麼子這樣急,若是說決裂了,把一件好事,從中打斷,豈不可惜?”何太太說:“我說決裂了嗎?”說時,用一個食指,指著鼻子尖,笑道:“你們這樣想主意,那樣想主意,都是瞎扯。我就憑一個鍾頭,已經就把這事說妥了。”何劍塵道:“真的嗎?若是真的,這事只在杏園一人身上,那就容易得多了。她既走了,我們回家吃飯罷。我今晚,要早一點見著他,和他切實的談一談。”何太太道:“你剛來,又要走,要跑死車夫了。”何劍塵道:“我是坐汽車來的。”何太太道:“你又花那冤錢作什麼?我早知道,就不該讓你來接。”何劍塵笑道:“事情還不清楚,你先別褒貶人。我這車子是白坐,不花錢的。”何太太道:“是誰的車?”何劍塵道:“這人你還沒有會過,是我一個老朋友,他現在關督理那裏當副官。”何太太道:“就是你常說的傻二哥柴士雄嗎?”何劍塵道:“正是他。他特意到我們家裏要見見你,你不在家,他就要走。我隨便說借他的汽車用一用,他一口就答應著,自由南華飯店去了。他說那邊今晚開餞行大會,汽車有幾百輛,他有事,可以隨便借一輛坐,我們盡管遲些送去,不要緊。他的意思,還要留一個護兵跟車,我怕人家見了笑話,極力的辭掉了。”何太太道:“既然有汽車,可以回去吃飯,我們走罷。”
何劍塵會了茶錢,夫婦二人坐了汽車回家,到家不大一會兒,那柴士雄便來了電話。何劍塵以爲他是要汽車,說馬上就叫車開回來,柴士雄在電話裏說道:“你罵苦我了,我還不知道你回來沒回來呢。現在咱們大帥用不著我,正樂著呢。同事的全逛去了,跑的一個鬼毛也沒有,我悶死了。我想請你來,咱們找個樂兒。”何劍塵道:“我的老大哥,我怎能和你打比呢。我這吃了晚飯,就要上報館去了。”柴士雄道:“哦!我倒是忘了。但是你來吃一個大菜也沒有工夫嗎?”何劍塵道:“那個我倒可以請你。”柴士雄道:“我住在飯店裏,怎麼要你請?當然吃我。你來罷,越快越好。”何劍塵挂了電話,坐著汽車,就到南華飯店來。一到飯店這條馬路上,汽車和汽車相連,停在馬路兩邊,中間只剩了兩三尺寬一條人走路,于是車子只得停下。
何劍塵下車,走進飯店,只見來往憧憧,全是挂著盒子炮吊著刺刀的武裝護從。那一種喧嘩笑語的聲,只覺四
都是,也不知從何
出來,夾著來往的皮鞋,踏著地板聲,震耳慾聾。何劍塵看見穿了白
製服的茶房,連問幾個人關督理的柴副官住在哪兒,茶房點了一點頭道,在這兒,或者說在幾號,一句話沒說完,馬上就走過去了。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一對,三個一群的妓女,打扮得奇裝異服,都由面前上樓而去,何劍塵見沒有人過問,等了一個茶房過來,抓住他的
服,非要他引去見柴副官不可。茶房無法擺
,只得將他帶去。
那柴士雄站在屋子當中,一只手拿了一瓶汽,口對著瓶子骨都骨都只往下喝。一只手拿了一份小報,眼睛對住,正看那上面的戲單子。他見了何劍塵,放下瓶子,握著何劍塵的手道:“你是怎麼回事?讓我真等久了。”何劍塵道:“今晚上這飯店裏太亂,我竟沒法子找你。”柴士雄道:“可不是,亂極了。今天晚上,闊人窯
兒到齊了。”何劍塵笑道:“你這是什麼話,要讓闊人聽見了,真是吃不了,兜著走。”柴士雄道:“我是說真話,並不是罵他們。”何劍塵道:“怎麼樣?今天大叫其條子嗎?”柴士雄道:“哪裏是叫條子!就是傳差。你要聽個新鮮事兒,這裏全有。”何劍塵笑道:“我是沒有工夫了,你不是請我吃飯嗎?我們就去吃罷。”柴士雄道:“大飯廳裏是他們占上了。我們找個小雅座兒吃去罷。”于是,他引著何劍塵在一間小屋裏談天吃大菜,把這些闊人的秘史下酒,越說越高興。何劍塵因爲時間到了,咖啡一來,喝了兩口,就告辭而去。柴士雄許多好話,都未曾報告,他心裏倒好象有些不自在,快快的走回房去,頂頭碰見一個馬弁,他笑道:“柴副官,大帥請你說話。”柴副官道:“這個時候,大家都樂著啦,找我幹什麼?”馬弁道:“大帥問有誰在家裏,我就說出柴副官來。他聽說,就傳副官去。”柴副官道:“人都跑光了,這不定有什麼麻煩的事來交我辦。”馬弁見柴副官不願意,就不敢作聲。但是關督理傳下令來了,柴士雄也不能不去。只得認了倒黴,找著軍帽戴了,直上大飯廳裏來。
這個時候,滿飯廳全坐的是闊人。關督理坐在一張大沙發上,一邊坐著一個姑娘。左邊一個姑娘,歪著躺到關督理懷裏來,伸著手去摸督理的脖子。右邊坐著一個姑娘,捏了兩個小拳頭,只管給他捶,他卻伸了一條粗
,橫擱在一張小方凳上。嘴角裏斜(口卸)著一支煙卷,要抽不抽,那樣子自由極了。柴士雄走上前,舉手行了一個軍禮,關督理也不起身,也不回禮,笑道:“你怎樣還沒有走?”柴士雄道:“這兒的人,都走光了。我怕大帥有事吩咐下來,沒有人辦,所以不敢出去,在這兒伺候大帥。”和關督理坐得最近的,是顧
強督理,他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叫著關督理的號,說道:“孟綱兄,你這個副官,倒是不壞。”關督理見人當面一誇獎,這面子就大了。因對柴士雄道:“你這樣做事,很不錯,我就升你做副官
長,另外賞你四百塊錢,你可以在北京買點東西回去,給你們太太。你看大帥作事,公道不公道?”柴士雄不料留何劍塵在家裏吃了一餐飯,升了
長,又落了四百塊錢,真是作夢也想不到的事。當時給關孟綱督理行了一個軍禮,就退出去了。顧
強笑道:“關督理辦公事是公道,辦家事可不公道。”關孟綱道:“你這話是怎麼說法,我倒有些不懂。”顧
強道:“我請問你老哥,這次到北京來,爲什麼把許多如夫人丟在衙門裏,就只帶一個人來呢。”關孟綱哈哈大笑道:“這可讓你問倒了,其實我是走得匆忙,抓了一個,就讓她跟著上火車,並不是愛誰就帶誰來。要是愛的話,這兒還擱的住這兩個。”說話時,一只胳膊,環抱著一個姑娘,用巴掌在她兩人肩膀上,輕輕的拍著。這其中有個楊毅漢總司令,和關孟綱是個把兄弟,常常和關孟綱鬧著玩的。因道:“嘿!老大哥,今天晚上看你要迷糊了,你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你瞧今天在座這麼些個,愛哪一個好呢?”關孟綱笑道:“這話算你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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