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美情被鎖在房間裏,裏外都沒有鑰匙開門,大家非常的著急,阿姨便問茶房道:“你們這房門的鑰匙都差不多的,你不會到別外借一把鑰匙來開門嗎?”茶房笑道:“若是別間屋子的房門,也可以同用這房間的鑰匙,那就不謹慎了。”阿姨道:“那怎麼辦?就把人鎖在這屋子裏一輩子嗎?”茶房道:“你不要發急呀,這又不是我鎖的,哪能怪我。今天早上關督理走的時候,是我在這裏侍候的,並沒有關門。不過他留了一個副官在這裏,也許他知道,讓我去問問看。”美情在裏面拍著門道:“快去吧,我要急死了。”茶房因關督理還留了副官長柴士雄在這兒,便去問他知道不知道。柴士雄在
袋一掏,掏出一把鑰匙來,笑道:“在這兒,那姑娘醒了嗎?”茶房道:“早醒了,關著不能出來哩。他們班子裏又來了人,站在房門外,只管要我開門。”柴士雄道:“這是我忘了,我好意倒反成惡意,我去開罷。”因此在前走,走到房門口,見阿姨一手撐著門,站在那裏發呆。因笑道:“你不能怪我,我是好意。督理走得早,這房門虛掩著,一個小姑娘睡在裏面,可是危險。你別瞧這些茶房,全沒有好小子,他要趁天不大亮,冒充我大帥……”那阿姨笑著頓腳道:“我的太爺,你就開門罷。人家正等的發急哩。”柴士雄開了鎖,一推門,見美情蓬著一把辮子站在一邊,就向她一笑,美情看見人進來,退了兩步,紅著臉,用手去理鬓發。阿姨還不明白,她睡著了,並不知道關孟綱已走。因問道:“關大帥一早就走了,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美情點了點頭。柴士雄站在一邊,卻對她微笑。美情道:“大帥昨天晚上,並沒有說今天早上要走,突然走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們知他爲什麼事走了嗎?”柴士雄笑道:“你問這個話,問別人不成,你得問我。昨天晚上的支票,還是我開的呢。”美情對他點點頭。阿姨道:“究竟關大帥到哪裏去了,你知道嗎?”柴士雄道:“他上哪兒去了?他回任去了。這個時候,火車開過五六百裏地去了。”說時,望著美情微笑道:“早上她睡得真熟,大帥走了,這門是虛掩著。是我在抽屜裏找了鑰匙把門關上了。你瞧我這人好不好?”美情一想,自己睡著的時候,他一定進房來了,倒不好意思,也並沒開口。阿姨卻很詫異道:“什麼?關大帥回任去了嗎?”柴士雄道:“可不是!不但關大帥回任去了,昨晚上住在這裏的四位督理,都回任去了。”說話時,烏天雲招呼的那位姑娘豔妃,聽見這屋子裏有人說話,披了一件藍
的印度綢單鬥篷,兩手向前抄著,也是蓬著頭發,走進房來。對美情道:“老五,你剛醒嗎?我們烏大帥,也是一早就走了。要走的時候,他只說是到府裏去見大總統,一會兒就來的。現在聽說是回任去了,是嗎?怎麼一點也不對我們說哩?”柴士雄笑道:“慢說是在這兒,就是在衙門裏,什麼時候要走,太太也不知道呢。”大家一聽,才覺得這些大人物對于兒女私情,實在是無憑證的。姑娘讓大人物招呼了,犯不著去貪他們什麼虛榮,只要弄他幾個錢,也就是了。倒是美情看到柴士雄給他關房門,其情非常可感,不住的看了柴士雄幾眼。柴士雄笑道:“你在哪家班子裏?有空,也許我可以去看看你。”阿姨連忙說道:“我們在五雲樓,你老爺若是肯去,我們是極歡迎的。”柴士雄點點頭笑道:“一二天之內,也許就來。”說到這裏,美情才實實在在知道關孟綱是回原任去了。男子漢是這樣能忘情,倒是預猜不到。剛才以爲怕是把人家氣走了,嚇得哭了一場,真是白費眼淚了。這飯店裏也無所留戀,大家都怅怅而去。
柴士雄跟著後面,送到大門口,目睹美情豔妃阿姨三人坐車而去,自己便站在飯店門口,閑望著街上。不到五分鍾工夫,只見何劍坐坐了自己包月車,飛馳而來。下得車,柴士雄便笑道:“來得早啦,昨晚上擾了我一頓,沒有夠,這又要來讓我請你吃早茶嗎?”何劍塵道:“別在街上嚷了,進去說罷。”二人走進去,到了柴士雄屋子裏,何劍塵笑道:“我這早來,一半爲私,一半爲公。爲私呢,昨天我接了你的電話,你升了長,應該請我。爲公呢,聽說這四巨頭,一早就進府去了,然後出京的,望你把確實的情形告訴我。”柴士雄伸了大拇指,笑道:“噫!報館裏的人,耳朵真長,怎麼全知道了。”何劍塵道:“你們遇到這樣的上司,真是不錯。他若有什麼軍事行動,叫你們賣力,你們也只好硬幹了。”柴士雄微笑道:“那可又是一件事。”何劍塵笑道:“要聽你這話,當軍閥的,真要冷了大半截。象老關這樣待你們,你們還不能賣力,若是待得更不如你們的,可想而知了。”柴士雄道:“幹脆一句話,誰願賣命?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一半跑不掉,走不
,一半又想再升官發財,只好幹罷了。”何劍塵道:“想發大財,總是要冒險吃苦的。象我們吃不了大苦,也發不了大財了。”二人接上又談了一陣,何劍塵已得了不少的消息,便告辭回去。
柴士雄想何劍塵陪他玩,很是客氣,又要把他的公事汽車來送。何劍塵因坐了自己車子來的,倒是謝絕了。到了家裏,何太太道:“那位吳先生來了,他說內務部的那一位戚,請你今天晚上在來今雨軒吃晚飯,他們七點鍾在那裏相會。這大概就是請褒揚的事,他要謝你們了。他這事由你們經手,要分個二八回扣,另外還要人家來請,你們也特難了。”何劍塵道:“有什麼特難!那是他們自己願意的。你想,他們熬兩三個月,才可以望到五六成薪。這一下子,他們落下現款,把代用券繳賬,就要得百十元,何樂而不爲。”何太太笑道:“我不是說他,我是說你和那吳先生,爲什麼要敲人家的竹杠。”何劍塵說:“我們給他弄一筆財喜,就白盡義務嗎?我們這已經是萬分客氣了。聽說介紹請褒揚的,還有對半分賬的呢。”何太太道:“做官的人,做到了這種樣子,那也沒有意思。要是我,我早就改行了。”何劍塵笑道:“太太們只會說便宜話的。改行誰不知道,沒有本領,怎麼去改行呢?”說時,
正抱了小貝貝來了,何劍塵接著抱了。笑道:“將來你作官不作官?”小貝貝舞著兩只手,只是傻笑。何劍塵笑道:“你這孩子倒不怕吃苦,願做災官。”于是把兩只手將小貝貝舉著,逗他說笑。一眼看見他
前懸著一塊玉,用豆綠絲線打了絡子,挂在脖子上。何劍塵道:“嗐!你真有閑工夫,這一塊玉,你還打一個絡子給他挂上呢?你不知道這是杏園給我們開玩笑的嗎?他照著《紅樓夢》上所說賈寶玉那塊玉的樣子,讓玉器店裏給洗磨出來,分明說我們的孩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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