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春明外史第84回上一小節]。因爲如此,我們就都在美術研究會成了朋友。後來彼此因情相合,就訂了婚了。碧波希望許多未婚的男女,尤其是我的友人,若是要去找終身伴侶,最好在朋友裏面去找。這樣辦,才可以彼此知道爲人,容易結合。這是我一點經驗,就此可以供獻給諸位。諸位到此,我也不過是請吃平常的例菜,不成敬意。但是對著這清爽的西山秋
,是可紀念的一件事。恭祝在座友人健康,請大家幹一杯。”于是舉起玻璃杯對兩邊座上舉了幾舉,大家陪了一杯。有些人不肯依,說是敷衍了事,非朱韻桐演說不可。許多女賓跑上前和她交頭接耳,牽
扯袖。朱韻桐無論如何不肯。後來大家公推何劍塵演說。他背了兩手,站起來笑嘻嘻的說道:“劍塵今天且不談戀愛,我先主張大家要注意憲法。憲法上說,人民有聚會結社之自由。我們知道這一點,未婚的青年,第一件大事,趕快多辦些研究會同盟會聯合會,要男女會員都有。”大家先聽到他說要注意憲法,都很詫異,今天這一會,與憲法有什麼關系呢?後來他說到憲法有聚會結社之自由,有些神經過敏的,就猜他是要提到男女社交公開上去,便發出微笑來。後來他果然如此說,大家就是一陣哄堂大笑。何劍塵停了一停,然後說道:“好在憲法上定了的,結社自由,在社以內的正當交際,那是可以受法律保障的。于是男會員女會員,因志同道合,可以變到情投意合。由情投意合一變呢?這就不必我多說,在座的諸位好朋友,必然知道的。”大家笑著一陣鼓掌。何劍塵正了一正顔
道:“我這話似乎很滑稽,其實是有理由的。因爲男女的交際場合,現在很少,能夠在集會結社的中間,帶尋終身的伴侶,那是最正大光明的事。而且在聚會結社裏,還有這樣一個機會,作爲獎勵,可以使得一班人對于會務,格外熱心了。”在座正有幾個人在學生會和同鄉會的,聽了這話,倒有些中了心病。知道這一層的,又狂笑著鼓起掌來。何劍塵道:“吳碧波先生,朱韻桐女士,這一次婚事,又光明,又美滿,很可以給未婚者作一個榜樣。我現在請大家幹一杯,與主人翁祝福。”大家聽他的話很高興,都幹了一杯。
何劍塵和楊杏園卻隔了一張桌子,先是未曾注意他的狀態,現在偷眼看他,見他臉上雖然帶有笑容,卻是氣很壞,而且腰部微彎,沒有一點振作的樣子,酒也不喝,菜也不吃,料他是病
不能支持,就不敢多鬧,讓大家自然的結束。不多一會,咖啡已經送了上來。楊杏園倒是覺得這個對勁,趁著杯子還在冒熱氣,端了杯子骨都一聲,一口氣就喝了大半杯。喝下去,覺得精神好些,因站了起來,對何劍塵點了點頭。何劍塵走過來輕輕問道:“怎麼樣?我看你很有些精神恍忽,不要是受了累吧?”楊杏園眉毛微微一皺說道:“我身
實在支持不住了。不過碧波是喜事,我又不便說生病,壞了他的兆頭。”何劍塵道:“好在汽車在山下等著呢,我私私的送你回去得了。留我內人在這裏,碧波問起來,就說我陪你到雙清別墅去了,那也就不關事了。”楊杏園道:“那也好,勞你駕,你就扶著我下山罷。”何劍塵看他樣子,實在不行,私下對茶房說了,叫他在山下雇了一乘小轎,停在旅館大門外。然後和楊杏園象閑談似的,一路走出門來。楊杏園坐上轎子,何劍塵也跟著在後面慢慢的走下山來。何劍塵到山下時,楊杏園已斜躺在汽車裏多時,何劍塵坐上車,車就開了。因問道:“杏園,你今天何必來呢?你這個身
壞極了,實在不能再受累呀。”楊杏園道:“碧波有這樣一段美滿因緣,我很歡喜,我怎能不來呢?”說時,將手握住何劍塵的手道:“老大哥,我們交情,不算壞呀。我看我是不行了。我很喜歡這香山下臨平原,形勢寬展,我的身後之事,你自然是有責任的,你能不能把我埋在這裏呢?”何劍塵笑道:“你簡直胡說,多大年紀,就計算到身後的事了。”楊杏園道:“你別忙,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我想那義地裏沒有什麼意思,最好你把梨雲棺材也挖了搬來,我也有一個伴。”何劍塵道:“你何必記挂到這上面去。你要知道你的病這樣延下去,一來常因你心靈不解放,二來就爲你工作太多。你休息不休息,還在其次,第一件,你就該解放你的心靈,凡事都不要抱悲觀,向快樂方面做去。”楊杏園斜躺在汽車犄角上,汽車一顛動,他的身子也是一顛動,人只是懶懶的躺著,那手握住何劍塵,兀自未放,歎了一口氣道:“我這種環境,叫我怎樣解放心靈呢?你昨天所給我的那一封信,又是我催命之符,你不知道嗎?”何劍塵道:“這話從何說起?史女士難道對你還有微詞嗎?”楊杏園搖了一搖頭,半晌才說道:“非也。到了我家裏,我將信給你看,你就明白了。”說完,他就默然。何劍塵無論說什麼,他都不作聲。何劍塵見他面
蒼白,想到他家境不好,情場坎坷,把一個詞華藻麗,風流自賞的少年,憔悴到這般田地,也爲之黯然。兩個人都寂然。汽車到了寓所,楊杏園將何劍塵引進屋,一聲不言語,就把史科蓮的那一封信,交給他看。何劍塵從頭至尾一看,連連跌腳道:“嗐!怎麼會弄成這種錯誤。”看楊杏園時,只見他伏在桌上,按住一張紙,揮筆狂草。何劍塵看時,卻是填的一阕《浣溪沙》。那詞道:
慾忏離愁轉黯然,西風黃葉斷腸天,客中消瘦一年年。
小病苦將詩當葯,啼痕猶在行波箋,心肝嘔盡更誰憐?
莫道相思寸寸灰,離魂慾斷尚徘徊,碧天雁字正南飛……
何劍塵見他填得字句這樣淒楚,不等他將第二阕寫完,便用手來奪去。楊杏園道:“你爲什麼不讓我寫下去?你以爲我還是無病呻吟嗎?”何劍塵道:“你病到如此,怎麼無病?不過我不主張你在這傷心之境,再作這種傷心人語。你盡管好好休養。只要有人在,婚姻問題經濟問題都容易解決。”楊杏園昂著頭淡淡一笑道:“我用不著解決這兩件事了。”說這話時,手扶住桌子犄角,說道:“我頭暈得很,我要睡了。”何劍塵道:“大概是坐汽車顛的。”楊杏園道:“不但是頭暈,而且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似乎是餓了,又似乎喝了空肚子酒,燒得心裏難過。又似乎心裏有幾十件事要安排,都沒有安排得好。”說話時,吐了一口痰。因沒有夠著痰盂子,就吐在地下。何劍塵一看,竟是一朵鮮紅的血。不覺渾身一陣發麻,急出一陣熱汗。連忙將身一閃,閃了過來,遮住那口血。因扶著他的右肋說道:“你實在也是倦了,我扶你上去睡罷。”楊杏園聽了他的話,就由著他扶上了
。他和
睡下,何劍塵把他那
青羅秋被,輕輕展開,給他蓋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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