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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卓詩論》往事與未來

曾卓作品

  (在《文彙月刊》上連載時,題名是《胡風傳》)。寫的是1965年夏到1966年春節這大半年的時光。時間不長。但那連接著過去的十年:胡風和梅志是1955年夏以“反革命”的罪名被捕的,他們被分別關押著,各不知對方的命運。1961年,梅志因母qin病逝停屍在醫院的太平間,才被放出來料理後事。而她仍得不到胡風的消息。曾經向公安部門請求見面,送東西,都遭到回絕。那期間,他們的老朋友聶绀弩冒著風險悄悄約梅志見面,向她轉達了另一位老朋友,全guo人大代表熊子民的意見,要她再向公安部提出要求。熊子民氣憤地說:舊社會我們爲革命坐牢,還准許探監送東西呢。友人們的態度激勵了梅志,在再次向公安部門堅決地提出要求後,幾經周折,終于得到了應允。她得到了幾次探監的機會。1965年冬季,胡風被正式判刑後,假釋出來,在北京生活了一個多月。1966年春節剛過便得到公安部的通知,要他們遷居成都。他們很不願意離開祖guo的心髒北京,但不能不遵守命令。在去成都的火車上,當車輪在長鳴的汽笛中碾動時,他們哭了。他們哭,是因爲對北京的感情,是因爲認定這是被終身流放,是因爲離開了孩子——其中一個還在中學念書,今後不得不到學校寄宿;他們哭,可能還有一些更複雜的情緒:多年郁積的痛苦、委屈、悲憤……而且前路茫茫。但是,他們即使從最壞的方面預測,大概也不會想到,今後的命運是那樣險惡、悲慘,那是更值得一哭的。——這一部分回憶又是後一個更大的苦難的十年的引子。

  這部回憶錄在《文彙月刊》上連載時受到了讀者普遍的關注。因爲胡風在新文學史上留下了他的業績,在過去的那些年中,他受到了許多人的熱情的贊揚和敬愛,也曾受到不少人的嚴厲批評和責難。而對于不太了解過去的年輕人,曆史的反複使這個名字在他們心中蒙上了一團迷霧。

  1955年那場駭人的風暴中,胡風是“禍首”,並因此牽涉到難以統計的人。那是一個震動了全guo的事件,並吸引了全世界的注視。對于他被捕後的遭遇,他的心情和他的表現,當然是人們所希望知道的。

  梅志說:胡風在監獄中度過的前十年,“實際上並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他沒有受過嚴刑拷打,也沒有受過車輪大戰,只是關在獨身牢房整整過了十年,並受到了幾百次的審問。”所以關于那十年的情況她沒有寫,只是記述了胡風在假釋出獄後對她簡單說到的這樣一點情況:“老是要我交代交代,我沒有什麼可交代的,是你們應該明確地爲我們做結論的時候了。但沒有人理我,于是我開始了絕食。當然,他們是不能讓我死的,一些細節就不談了……這門牙就是爲了灌我食物而被敲掉的。”——單獨被監禁十年,絕食而被敲掉牙齒……如果這些都只需一筆帶過,那麼,梅志所寫的有關1965年夏到1966年春節這半年間的回憶,更說不上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她終于獲得了探監的權利,能夠和胡風見面,送書,送東西,後來在判刑後胡風還假釋回家,在北京參觀……這些情況比起那十年已有了很大的改變。而爲了讓他們遷居成都,也在各方面作了比較妥善的安排。作者樸實地講述看這一切,一直沒有提高語調,沒有放縱感情。但是,在平靜的下面是激蕩著心chao,在平淡的下面是滲和著血淚。我們讀著,不能不感到心的沈重,不能不感歎。

  讓我們從梅志的眼中,從她的敘述中,來看看當時胡風的形象。

  分別十年後,他們第一次得以見面:“一直被全家尊敬的一家之主,現在被人押著站在我面前,我真想抱著他痛哭一場。”胡風很平靜地走向她,用勁地握了她的手,之後用閃著光(是淚光麼)的眼睛望著她。“是他,仍舊是過去的他,他的手仍然那麼有力,他的眼光仍那麼堅定。”而當他被帶走時,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向她搖了搖手,臉上帶著笑容。“這一笑使我感到很大的安慰,這完全像過去他對我的微笑。”那麼,毀滅xing的打擊和十年的磨難並沒有能將他從精神上摧毀。

  這種力量從何而來呢?他對他的遭遇,對加在他頭上的罪名,他不會不感到困惑、不感到冤屈的。關于他的被斥責爲“唯心主義的文藝思想”,他的回答是,“……這個死結不是我所能解開的!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就算是文藝思想有錯,那也是認識問題,不是政治問題。”因而,他抱著這樣的態度,“我何嘗不知道這大帽子底下過來的秘訣,但那是對dang對人民不負責,對自己不負責。我能這樣做嗎?我沒有做過的事我不能承認。做了的是否全錯也不是一句話能談得清的。我還得用大量時間學習馬列主義,深入實踐,才能得出結論。”

  不是爲了求得“過關”,求得“寬大”,將一切罪名包下來,而是要求實事求是,采取對dang對人民、也對自己負責的態度。

  對于他將來的命運,他作了這樣的思想准備:“……我願意接受dang給我最後的裁決。希望你也這樣,不存任何幻想,相信dang相信群衆。對我的結論可能我看不到了,但我是唯物主義者,我相信曆史會對我做出公正的結論的。”

  當他被正式判刑14年後,他說他是“心安理不得”。他難以承認加在他頭上的罪行,但他不上訴,也不願辯解,原因是“爲了維護dang的威信”。

  ——從這些簡單的記述中,是反映了極其複雜、矛盾的心情。以前,胡風在什麼文章裏曾說過:如果沒有中guo革命和共産dang,我這二十多年來是沒有安身立命之地的。即使在遭難以後,他也是堅定地相信dang。但卻又正是以dang的名義將不實之辭和嚴厲的chu分加在他的頭上的。他無法說服自己,因爲“理不得”。但他承擔起了這一切,以求“心安”——令人心酸的“心安”。

  他說,使他心情不安的是那些年華正茂的朋友們也因爲他而受磨難。“我情願自己一個人上絞架,而不願他們爲我陪斬。”他也爲80歲的嶽母在他和梅志都在獄中時淒然去世而淚下。他也挂念著孩子們。當他假釋出來,在十年的闊別後和孩子們共度春節時,他讓女兒念了魯迅先生翻譯的有島武郎的《與幼小者》中的一段,而後他用沈重的語調說:“這就是我的心情,我願意將我的全身心交給你們,你們像幼獅一樣吧,你們能夠壯健地奮然地離開我,我就安然了。”

  他還想更好地學習馬列主義,在獄中大量地閱讀了這方面的經典著作。他還要深入實踐,當他參觀了人民大會堂、革命博物館、英雄紀念碑……後,所寫的感想是全然的赤誠和信仰。他甚至還夢想著能夠再從事文藝工作,他在獄中寫了大量的舊詩以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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