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曾卓詩論夢境上一小節]魂的工程師。”還有一個上面寫的是這樣幾句話:“一個永遠尋找的靈魂死在門外,一個永遠期待的靈魂死在門內,而黑的門關著……”我知道這是從《畫夢錄》中摘錄下來的。
還有一次,她抄了幾頁日記給我,她是那樣的寂寞、憂郁而又熱切地尋求、期待著什麼,寫得極爲美麗,像一首哀婉、動人的歌。她在信中說,要我將這幾頁日記看後就燒毀,但我保留下來了。後來她提出將我們的通信各自寄回本人看看。在將原信寄回時,她將那幾頁日記扣下了:“不准你留著。”
當然,我將我每一首發表的詩都寄給她看。在讀了我的一首題名《母》的詩後,她說:“我的母
也有著相似于你的母
的遭遇。她現在一個人在雲南,我已經將這首詩寄給她看,而且告訴她,我有著和寫這首詩的人同樣的心情。”
她也沒有考取大學,在家裏閑住著。第二年的夏初,當我在北塬一個劇團混著的時候,她來信說可能到北塬來。我表示了期望。後來不久,我接到了她一封信:“在寫這幾行的時刻,我和你同在這個小鎮上。”但她不想和我見面,所說的原意我記不真切了,大致是說一個美麗的夢就這樣讓它保留著吧。
“但如果機緣使我們不能不見到,那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以後,我還是將像過去那樣常給你信,你不必回我,當然,你也不可能回我。”看著信封,的確是在北塬發出的,但沒有留下地址。我感到一些怅惘,但也喜歡這種漫的情調。
這以後,隔幾天就可以收到她一封信,大都寫得不長,很少談到她自己的生活情況,只是流露出一些哀愁的心情。信中說到一次去街上碰到我,挨身而過;說到一個黃昏,我在兼善公寓草坪上和幾個朋友喝茶時,她也在那裏,和我坐得不遠……這樣,當我在街上走過或坐茶舍時,就常常向四周留意一下,她在不在?誰是她?看,那邊那個有些郁郁的少女是她麼?
我的命運無非是這樣:在那個劇團裏呆了不上半年,又被迫離開了。在北塬閑住了一陣,到省城去尋找了一個機會。
(偏偏是在她離開省城以後。我在她原來的住宅黃瓦街19號去看了看),後來又去北塬附近的鄉下無聊地呆了一個月,終于找不到一個棲身之地。只得到外省一個荒僻的小縣裏去,在一個公路局當小職員。——我離開北塬,不可能和她告別,後來我的一些情況也都無法告訴她:她向哪裏去投遞我的信件呢?
當她發現我不在劇團的時候,當然也就不再給我信。有一段時期,我們彼此不知道消息。爲了打聽我的情況,她到震環大學去找公羊,她不認識他,但知道他是我的好友。公羊像我所有的好友一樣,是知道她的,她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同時見到的,還有也在震環大學念書的我的友人南川和趙志誠,南川對她談了我的近況,而且告訴了她我在外省的地址。
我已記不清是先收到她還是先收到南川和趙志誠的信,這兩封信相隔的時間很近,她的信談的什麼我不記得了,但另外那封信卻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
信是南川和趙志誠分別寫的。南川的信談到和汝佳見面的情況,著重地談到趙志誠對她“一見面就有好感”,希望我在這件事情上不要有所誤會。而且希望我給趙志誠以幫助,相信我是會這樣做的。趙志誠的信相當長,談到他這幾年的生活和苦惱,要我回想一下他和我的幾次長談;談到想和汝佳做一個朋友,他把這種感情比做“覺慧對琴的感情”(這都是巴金的小說《家》中的人物)。這是一封很誠懇感人的信。
我與南川認識不過三年多,與趙志誠認識的時間更短一些。我和趙志誠是小同鄉,而且同年。我們的格差異很大,他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人。樸實、文弱,
著破舊而且總不太得
,在人群中,你決不會注意到他,他也決不想引起人們的注意。在人多的場合,他緊張、讷讷于言,但在友人中間,他以他的才華、智慧受到贊賞,而且他是幽默、風趣的。他的幼年是貧困的,讀高中時因受到迫害就辍學了,流
到北塬,在一個紗廠當過小職員,後來考取了震環大學,當時他在報刊上發表詩不過只有兩三年的時間,但已受到了普遍的注意,而且出了一本詩集。我們一見面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友人。在我們一群友人中間,我們兩個似乎更
密些。
我幾乎是帶著微笑回了一封信給南川和趙志誠,大意是說,汝佳是我的好朋友,趙志誠也是我的好友,我的一個好朋友能夠與另一個我的好朋友好起來,我只會感到由衷的高興,而決不會是別的。我將向汝佳表達我同樣的心情。爲了不致引起趙志誠的誤會,我決定停止和汝佳的通信。因爲我當時算是有一個職業,我還隨信附寄了很少一點錢給他們。
不久回信來了,趙志誠表示了感激,南川則說他和幾個友人談了我的信後“拍案叫絕”,他還談到趙志誠爲了感激他的幫助,心甘情願地將我寄去的那點錢讓他獨自去吃大肉面和八寶飯,但他不忍心這樣“虐待”趙志誠,就還是拉他一道去吃了。
我向汝佳寫了內容大致相同的信。她回信說,難道因爲趙志誠要和她交往,我們之間的交往就必須停止麼?我回信說,看來最好是這樣。于是她來信表示同意我的決定,但語調並不是那樣平靜和堅定的。我覺得我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在我,她真的只是一位極密的友人,我對她的感情沒有能夠超出友情之上。我說不清那原因,也許是因爲我們從未見面,而我當時還正傾心于別的人,她的一些隱約的暗示,我是懂的,但卻只是滋養了我的某種驕傲的心理。
第三年的夏天,我回到北城,見到了趙志誠,很有興趣地聽他談到他和汝佳交往的情況,汝佳在歇馬場一所小學教書,那小鎮離趙志誠所在的震環大學有三四十裏路。汝佳有時來震環大學,但更多的是趙志誠到歇馬場去。他們的關系沒有能如趙志誠所希望的那樣順利地發展,但他也並沒有失去希望。
她對他有時很熱情,有時又很冷淡。當他剛剛感到興奮,以後卻又往往是一段黯淡的苦惱的時期。他對她有一些怨尤,說她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我感到這正說明了他對她的依戀,我還特別記得他談到的這樣一個情景:在夏天的晚上,汝佳一個人在鄉下的池塘中遊泳,趙志誠坐在岸邊(他只能坐在岸邊,他暗自咒罵自己爲什麼不早一點把遊泳學會),汝佳遊倦起來了,讓趙志誠用口吹拂她的淋淋的頭發,好讓它快一點幹……
別的朋友告訴我,趙志誠和汝佳的格太不同了,認爲他最好放棄。我沒勸趙志誠放棄,從我的
境來說,似乎不好這樣做。但在我內心,我也感到,如果汝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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