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納美和英至結成了阿肖,就象一對在一場溫熱的春天的夜雨之後的春筍,一個早晨就穿出來了,高過了所有的竹竿,在玫瑰的朝陽下擺動,每一片竹葉部閃爍著珍珠般的露
。他們顯得那麼般配,般配得使每一個男人都不敢再向蘇納美問津,般配得使阿咪采兒經常在夢中笑醒。英至是同一個斯日的人,他不富裕,不會象隆布那樣,每一次來訪都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帶來一牛皮口袋吃食。英至沒有馬,只能步行,只能帶來很少的禮物。但他能給蘇納美帶來歡樂。這歡樂不同于隆布給過她的那種成熟的激情,而是最諧調的青春火焰的重合,互相燎逗著,纏繞著,越燒越旺。又象五月湖邊的一對剛剛羽翼豐滿的白鶴,甚至對于每一次比翼飛行的起落都是新奇的。象一個樂句那樣雙雙滑過
面。在蘆葦叢中,當由于極度歡愛的戲嬉而擊碎的
面漸漸彌合的時候,銀
的月光代替金
的夕陽,透過葦稈兒的空隙灑在他們身上,這是他們的長長的甜蜜的甯靜。阿咪采兒最感到欣慰的還是這種甯靜。老來她更覺得一個女人心靈的空間並不大,只能容納很少男人,或者說,只能容納一個男人,其余的都是很暗淡的影子,有些甚至是記憶中的黴點,使人回想起來很不愉快。
蘇納美的目光明亮了!蘇納美的腰靈活了!蘇納美的
房凸出了!蘇納美的笑聲清脆了!蘇納美的歌聲響亮了!很多女人都懷著深深的妒嫉私下議論著蘇納美。由于敬畏幹木女神,她們只能認命。她們知道這是幹木女神的偏愛。又一個直瑪!不!比直瑪還要誘人,使男人和女人都無法抗拒她的一颦一笑。在跳舞的隊列中,她即使站在中間,隊列中的每一個人的花樣、節奏卻以她的花樣和節奏爲轉移,隊形也在她的暗示下變化。
她是那樣自信,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准確的、優美的、迷人的。最使人們驚奇的是她唱的歌。以往,幾乎誰也不知道她會唱歌。她的歌聲象她的人那樣毫不出衆。現在,不僅她的嗓音使尤吉瓦村的姑娘們噤若寒蟬,她的即興編詞的本領也使尤吉瓦村的女女男男贊歎不已,不斷地喊著女神的名字。女神啊!你既然把美麗都給了她,爲哪樣又把智慧也全部給了她呢?女神是萬能的、至高無上的,她不會回答這些凡人由于妒嫉而提出的愚笨問題。特別是當蘇納美光
服跳進露天溫泉浴池的時候,誰都會驚叫一聲:阿咪!
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蘇納美!
h 縣文化館的副館長羅仁到尤吉瓦村來了,已經在梭拉隊長家裏住了好多天了。一個摩梭人的小村來了一個幹部,不是本縣的,是從h 縣來的,這是件很希罕的事。整個公社很快就家喻戶曉了,紛紛猜測他的來意。這個三十歲的漢人個子不高,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會說彜族話,摩梭人也會說彜族話。他不僅敢吃摩梭人的豬膘肉,也敢吃彜族人煮的豬大腸。彜族的舞蹈,摩梭人和藏族人的舞蹈,他都能跳。會吹笛子,會拉弦子,會拉手風琴,還會吹口弦。他的口弦能把附近村子裏的彜族小姑娘的臉吹得彤彤紅,吹得小姑娘捂著臉逃到樹林裏不敢露面。他懂得那小小竹簧彈動出的似唱似訴的愛情語言。
他也能和摩梭女人用彜語對歌,使用的都是最露骨的挑逗的歌詞。但誰也沒聽說他有阿肖,即使一夜風流的記錄也沒有。如果有,他的阿肖會在第二天早上就告訴她所見到的每一個女人。正因爲如此,他不敢。他是漢人、幹部、
員,傳到他們縣裏他就要受
分。輕則開除出
,重則發配農場勞動改造,永遠失去一個小縣城的文化人的自由之身。據說曾經有一個二十歲的摩梭姑娘誠懇地央求他,請他到她的“花骨”裏歇一晚,並且一再對他說:“我知道你是幹部,是漢人,在
,說出去可是不得了!我不會說,連我的阿咪也不會告訴。你要是害怕,下半夜來,我來接你。我拿一套阿烏的
裳給你換,誰也認不出你,也沒人能看見……要不,我們找匹馬,上哈瓦山,山上有一個夏天的牧場。牧場上有一排空著的原木房子,只要帶上一盒火柴,升起火塘紮實暖和,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我會叫你快活的。我讓你隨便摸。我會讓男人喜歡,紮實喜歡。
不信,現在,你摸摸,我閉上眼睛。要是你喜歡,你就到我的‘花骨’裏來;上哈瓦山,我有馬,我會帶上酒,餅子,牛肉幹巴……“在這個姑娘睜開眼睛的時候,羅仁已經不見了,從那以後,在摩梭女人中間傳說羅仁的身上少一件東西,似乎有個女人趁其不備,探手摸過。但這種傳說被梭拉隊長給否定了。梭拉隊長說:公社書記到省裏開會的時候途經h 縣,和羅館長結識,到羅館長家裏吃過飯,見過他的孩子,也見過他的老婆。見過他的孩子是不足爲憑的,因爲摩梭人的孩子都不在意自己是哪個男人的種。見過他的老婆倒很有說服力。他要是少那一件東西,他的老婆還會跟他過?但羅仁在她們心目中一直是個共同的疑問,她們甚至議論過,如何誘騙他去溫泉洗澡,讓大家看個清楚明白。
羅仁來做什麼呢?——都在打聽。雖然大家都知道他不管強迫婚姻和閹女人之類的事。他只管唱歌跳舞這些使人輕松愉快的事情,前幾年他也來過,向一些達巴和老輩子人打聽一些遠古的事情,一邊問一邊記,記了十幾個筆記本。後來,他也不來打聽那些事了,聽說遠古的事情都屬于要破的“四舊”。爲了追他的那些筆記本,六六年挨了三十多次批鬥,頭發都給拔光了。他這次來尤吉瓦村就一直戴著一頂舊軍帽,從來沒敢過。好幾個年輕姑娘都想出其不意地當衆揭了他的帽子,讓大家看看他的頭,——肯定象是落霜以後羊群啃過的草地一樣。但姑娘們又都知道他是個外憨內精的人,誘騙他去溫泉當衆
褲子洗澡固然很困難,從他頭上揭帽子也是不大容易的。搞不好,他的帽子沒揭下來,某一個向他挑釁的姑娘的裙子反而被他給當衆扯下來了。所以,她們的作戰計劃總也沒能實施。
羅仁似乎也沒有特別任務,白天在田裏他幫婦女們耨草,傍晚在林中空地上跳鍋莊。
他抱著根短笛子領著隊拼命地吹,拉著弦子和姑娘們一起唱。只是在大家哄著讓蘇納美唱歌的時候,羅仁才把目光從琴弓上擡起來,落在蘇納美因爲動情而顫抖的嘴上。蘇納美的嘴
稍有點肥厚,就象兩片飽滿的桔瓣。但桔瓣裏包著的不是桔汁,而是沸騰的血液,顯現出一種石榴子兒般的透明的紅
。她那天興致特別高,跳鍋莊時,緊跟著吹笛子的羅仁背後,不斷變幻著花樣和隊形,有些完全是她自己即興編出來的。使參加跳舞的幾十個青年男女大爲興奮。身上的汗剛剛落就唱起歌來……
遠方有個女兒國第15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