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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處方》第14節

第2小節
畢淑敏作品

  [續紅處方第14節上一小節]海洛因,當然也帶走了我的錢。

  在那以後大約兩個月的日子裏,我生活在幸福的天堂。只要我一感到孤獨恐懼失望沮喪,就把自己泡在海洛因的白se裏。煙霧就像一頂神奇的白紗帳,包裹著我,直上九天。

  在風裏,我溫暖地漂浮著,好像一朵輕盈的棉花。五彩祥雲托著我,漫無目的東遊西逛,你想看見什麼,就能看見什麼。你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它就像一只柔軟的手,撫摸著你的心,揉搓著你所有的筋骨。當煙霧漸漸地遠去的時候,你就浸人深沈的睡夢。

  原以爲美妙的享受能永遠地伴隨著我。但我很快發現毒品是活的,有自己的生命,它會飛快地變化。就像你剛開始吃安眠葯,一片就能睡著,但很快就得加到兩片。毒品也是這樣,它瘋狂地生長著,需要更多的錢灌溉。我不斷加大吸食的量,縮短吸食間隔的時間。我緊緊抓住那種無與倫比的快感,不願被它殘忍地抛棄。

  很多人說海洛因的壞話,但它給我的快樂,天地無雙。爲了追尋這種快樂,死也值得。不是有人說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就是說這世上有比命更寶貴的東西,值得我們拿命來換。要是讓我說,那東西就是快樂。

  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小孩遇到了神仙,神仙給了他一個線球,說這是你的命運之軸,你一生的事,裏面全有。細想起來,這線軸就像今天的錄像帶,早早地把你一輩子的圖畫都攝在裏面了。

  小孩說,能讓我看看裏面的東西嗎?

  神仙說,可以啊,你不單可以看,還可以隨意拉動線軸,就是說,看到命裏要受苦了,可以把線軸轉得快些,讓它趕緊過去。

  小孩說,喔,我知道了。我要是從線團上看到,這是一段好日子,我就可以慢慢地走這段線,或者幹脆讓它停下來。是嗎?

  神仙說,那可不成。快樂不能總停在那兒,它該多長時間就是多長時間,沒法按你的意志改變,神仙說完,就走了,把小孩一個人撇在那裏。

  小孩想了一下,就抽動他的線團,他看到自己慢慢地長大。他不想忍受那麼久的幼小狀態,太容易受人欺負了,就把線團轉得飛快。這樣只用幾天功夫,他就長成一個英俊的小夥子。他快速地轉著線團,看到自己向一個美麗的姑娘求婚。他覺得這段時光很美好,就拼命拽住線團。可是真的沒用,線團按照自己的速度向前,小孩很快就結婚了。

  這樣過了些日子後,年輕人看了一眼線團,突然發現厄運就要降臨,爆發戰爭,他得去當兵打仗,受了重傷。成了殘廢後回到家裏,妻子生了一個孩子,大家在苦難中過日子,饑寒交迫。

  小夥子飛快地轉著線輪,簡直像逃一樣地把生命的大部分光景,在幾分鍾內過完了。他喘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自己的晚年。還好,和平了,他的兒子結了婚,抱著孫子來看他……

  老爺爺很高興,拼命扯住線,想讓時光停留。可是,生命之線就在這一瞬斷了,小孩子的生命結束了。

  小孩死了以後,神仙又來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算了一下小孩在世上活過的時間,四個月零六天。

  我小時候看這個故事,一點不懂,可是記住了。人有的時候對自己不懂的事,記得特別清。我想那個小孩多傻啊,別人都活七老八十的,你才幾歲就死了,冤不冤?等成了白粉mei,我懂了那個小孩。與其苦苦地熬一輩子,不如幹脆痛痛快快活幾天。好萊塢一句名言: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美妙和強大的海洛因,是天堂的臺階。

  要是海洛因能讓我一直享有飄飄慾仙的感覺,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說它是惡魔,我也把它當成伴侶。哪怕我的生命縮得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也心甘情願。

  在那以前,我早和男人上過chuang了。男人說,吸粉就像跟女人睡覺那麼美,我看,海洛因要比男人更可愛,更雄奇。毒品給人的歡快,和男人給的完全不一樣。它不是那種慌裏慌張顧頭不顧腳的單純痛快,而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安甯和夢幻,讓你覺得自己是君臨天下的皇後。不知道對男人來說,毒品和女人誰更重要。但我覺得,對于女人,毒品比男人更重要。男人使你很激動,有一種被作踐的渴望。上chuang這件事完了以後,就像從驚濤駭lang裏穿過,不知爲什麼,我總想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海洛因會讓你平靜,上天入地之後,舒適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xing是奴役女人的皇帝,海洛因則是忠實的老仆,順從地牽著我的手,引我到極樂世界。

  這樣大約過了兩個月的時間,突然有一天,吸了粉以後,那種美妙的感覺,遲遲不到。以爲量不夠,就又加一些。可是,還不行。金碧輝煌的宮殿,好像塌進沙子裏去了。

  我call英姊,說你他ma的真不夠朋友,我給你的美鈔,有假嗎?

  她說,張張綠紙,都是真的。你什麼意思?

  我說,那你給我的粉,爲什麼是shui貨?

  是真的,這一行不敢作假,假了,要出人命的。你要是不信,就停了它。

  我想,停了就停了,有什麼了不起!

  那些天,我正在同人談一筆大買賣。每次在作關鍵xing的決定之前,我都先吸上粉,頭腦敏捷,口若懸河,也許是天助我,那一段很順,每一著都不曾閃失,旗開得勝,所向披靡。

  恰是最後簽約的日子。

  我收了給英姊的電話,進了談判間。臨時出了個小問題,雙方有些分歧。本來我已得了大頭,這點蠅頭小利,送他一個順shui人情好了,平常這些事上,我是很知進退的。但那一天,心情煩躁,舉止不安,焦慮恐懼,我心裏只轉著一個念頭,到哪裏再去尋找快樂?

  談著談著,我不可遏製地開始打哈欠,流眼淚,噴嚏咳嗽一起來,冷汗像自來shui一樣直冒,臉se煞白。談判對方的老總關切地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說,是啊,我好像有些感冒了……但話沒說完,我就感到全身的骨節咔咔作響,好像要淩空斷裂。每一個骨節接縫的地方,都成了黃蜂窩和螞蟻洞。炸了窩的蜂群再加上無所不在的黑螞蟻,把我叮咬得千瘡百孔,冷汗如油,好像有遠古時代的恐龍和猛獸在向我招手,骨髓冒起黑煙……我再也顧不得什麼臉面,大叫一聲,抽搐著從老板臺前滑到了地板上,玉ti橫陳,人事不知地躺在一群男人面前。

  大家沒見過這個陣勢,紛紛說,快把她送醫院吧。

  有人就去撥急救醫院的電話。

  這時對方一位副總,見多識廣,對老總說,您先去休息,我來chu理。他把我的女仆拽到一旁,說,你家主人是不是經常犯這病?

  女仆戰戰兢兢地說,沒有。從來不。

  副總想了想,又問,她是不是常抽一種特殊的煙?

  我雖警告過傭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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