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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處方》第33節

第2小節
畢淑敏作品

  [續紅處方第33節上一小節]一家人哩!

  年輕男人和慘白臉的女人,馬上圍了過來,恭恭順順地從兩個方向包抄過來,撲通一聲,也跪下了。簡方甯雖然經常被人五ti投地地感謝,但像今日這樣形成包圍態勢的情況也不多見。她想遠遠跳開,又怕傷了老人家的心,只好退在無人下跪的那個角落,一個勁地說,快起來快起來。有什麼問題我們站起來說,這樣跪下去,什麼事也幹不了。可老人就是固執地不肯起來。好像只要長跪不起,他一家人的生命,就有了希望。

  那個校蝴叫幔子的中年婦女,因爲嚴重的貧血,跪在地上,反而比站著感覺好受些,她顫顫巍巍地招呼道,你這個死鬼,爸和兄弟都跪下了,還不都是爲了我?你也快給我跪下啊!從旁邊的人叢中,忸忸怩怩閃出個男人,是幔子的丈夫。他是幹部,開始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旦走到下跪的老丈人、小舅子和老婆身邊,覺得剛才一直沒跪,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將功折罪便跪得格外孔猛有力,雙膝震得shui泥地面嘭嘭作響,好像碾過一輛拖拉機。他跪得很是地方,拾遺補阙,四人像圍棋子一樣,將簡方甯團團圍在中央,再也遲不出半步。簡方甯雖說見多識廣,也未曾遇到過這等陣勢。她真地被深深地感動了,雙膝一軟,但她沒有跪下,而是蹲下了。她不能繼續站著同他們講話,那是一種對人的不敬重,此刻,如果有人空中鳥瞰,一定是很奇特的景象。五個人頭像梅花一樣聚在一起,商量生死攸關的問題。

  簡方甯說,你們把病史同我說清楚,這樣跪下去,除了得關節炎,沒用。

  老漢率著兒子女兒女婿站起來,每人的褲子上,都沾滿了圓圓的兩坨土。但他們的心情好多了,在完成了中guo傳統上最尊貴的禮節以後,他們就把一副沈重的擔子,轉交給了那個接受禮節的人,心中充滿期盼。

  敘述病情。主講人應是老漢,可他一想起大半輩子的淒涼,老淚縱橫,上句不接下句,病史被淚shui沖刷得支離破碎。好不容易在大家的補充完善下,簡方甯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老漢年輕時娶了媳婦沒幾年,女人就病死了,留下一雙小兒女,老人又當爹又當娘地拉扯著幔子業興jie弟,苦熬歲月,有人勸老漢再找個女人,說是老漢的收入雖然少,但好歹還有一個城市戶口,找個鄉下大姑娘不成問題。老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記得戲文中的後娘沒有一個好的,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再受委屈。一定要有人吃苦,這個苦就讓我自己吃吧。老漢對媒人說。

  日子一天天過,孩子漸漸長大。幔子成了家,業興也有了工作。老漢想,自己再苦幾年,業興娶上媳婦,黃土之下見了孩子們的娘,也有的可彙報了。沒想到幔子的臉se越來越不好,每回問她怎麼了,她都說是累的,再不就是缺覺,歇歇就好了。她是累,家裏就她一個女人,老父、弟弟的生活都得她幫著擡掇,難得有喘氣的時候。一大,幔子突然暈倒在大街上,被送到醫院急診室,人家說,病人都貧血成了這個樣子,你們早幹什麼去了?大家方知道幔子重病在身。

  更嚇人的事,還在後面。經過一系列的化驗,證實幔子得的是白血病。一家人顧不得悲傷,先忙著搶救、輸血、化療……直到幔子又恢複了精神,可以扶著人,走到外面小花園裏呼吸新鮮空氣了。一家人當著醫生的面,說了很多感謝的話。醫生繃著臉,也不推辭,也不客氣,好像理所應當。等幔子睡著了,醫生對大家說,你們那些話,說得太早了。她現在的病情只能說是“緩解”,不是治愈。緩解你們懂嗎?就是病魔暫且放了你們一馬,重的在後頭呢。咱們就是這個條件,快趁著病人現在還能躺能坐的,到大地方醫院去,能不能做骨髓移植,方是從根本上救命。一家人看著幔子還挺好,想醫生也許是嚇唬人,先等等看吧。緩解期一過,第二回發病開始,要不是緊著輸血,人就沒命了。大家湊了錢,到大醫院看病。也說只有作骨髓移植,才能挽救幔子的生命,要不然,也就是一年半載的時間…

  但骨髓移植必得有人捐獻骨髓,這人不單身ti健康,血型骨髓型還都要相符。就像一把鑰匙開一把鎖,要是不對型號,輸進去的骨髓也活不了。

  可是到哪裏去找和幔子骨髓一樣的人呢?醫生說,幔子的骨髓,要是在普通人裏尋,10萬個人裏也不准有一個,概率太低了。要是在qin兄弟jiemei,或者是父母有血緣關系的人當中尋找,相符的可能xing就很大。老父qin當下就伸出胳膊,說抽我的血吧。先查查我和我閨女是不是相符。要是能輸,就是把我的骨髓都抽幹了,我也心甘情願!醫生把他攔了回去,說您不行。老父qin說,我行。別看我老了,我啥也不怕。我這個閨女跟我最qin,她的骨髓和我一定一樣。醫生不耐煩地說,您別添亂了。就是一樣,也不能輸。您多大?您女兒多大?您的骨髓已進入老年期,輸到年輕人ti內,沒用。就像把一棵老樹的枝子,嫁接到小樹幹上,活不了。病人還有沒有年輕力壯的血qin?如果有,趕快來驗,病人還有最後的希望。要是沒有,你們就回去吧。保守治療,哪裏都一樣,不必跑來跑去的。

  老父qin對業興說,爹原來是不想動用你的,你還年輕,還沒娶qin。也不知抽了骨髓,對傳宗接代有沒有影響。要是爹的骨髓行,說什麼也不會要你抽髓。可剛才醫生的話,你都聽到了。你們jie弟二人,再沒一個兄弟jiemei了。你死去的ma和我,都是獨苗,你們也沒有堂表兄弟jiemei。救你jie的擔子就落在你肩上了。快去查吧,要是合格了,你就給你jie獻了骨髓,以後讓她一家子養著你。要是不對型號,咱也沒別的盼頭了。認命吧。

  沒想到業興聽了他爹的話,一聲不吭,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葯。jie夫說業興,你是個什麼意見,好歹說出來,我們也好決定下一步怎麼辦。業興抱著頭說,我不抽血,也不抽骨髓。爲什麼?大夥都驚呆了。業興平日和jiejie最好,母qin去世得早,幔子像mama一樣照顧著弟弟。沒想到救命的時候,換來的卻是冷冰冰的答複。什麼都不爲!不抽就是不抽#烘對著大家的質問,業興反倒凶狠起來,索xing破罐破摔蠻橫無埋。老父氣得tuo下鞋底就打他。jie夫雖說救妻心切,想這獻骨髓是自覺自願的事,人家不願意,也不能說是罪過,心裏生他的氣,還是擋著嶽父的鞋底,對小舅子說,你還不快跑!業興一動也不動,任憑他爹的鞋底啪啪打幾下,流著淚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jiejie……老漢打了幾鞋底,畢竟連日奔波,氣力不支。再說看著孩子一臉可憐相,心想一個已經病得只剩一口氣,再把這個打壞了。一家人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舔著嘴chun問,你知道錯不?

  業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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