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曹禺傳(田本相)第2章上一小節]德經》和難懂的《易經》等。背誦這些書,當然是一件痛苦的事,真好像受刑罰一樣。但是,這樣的生記硬背也並非全然徒勞無益,那些傳統文化思想就在背誦中慢慢滲進他的心靈。曹禺說:“甚至幾千年前的書,像《左傳》、《春秋》和孔夫子的書,還有《古文觀止》上的一些文章,也給我打開了一個寬廣的世界,使我眼界開闊起來。《左傳》、《史記》裏的人物故事,讀起來是很有興趣的。”①像鴻門宴、竊符救趙這些故事,曲折動人,人物也寫得有聲有,至今曹禺還牢記在心,贊不絕口。還有孔孟的書,他也從中獲益匪淺。他曾這樣說:“小時候讀《論語》、《孟子》,其中說‘爲富,不仁矣;爲仁,不富矣’的話,我記得很牢,影響也不小。此外,‘貧賤不能移’,講窮人要有志氣,這種思想在舊小說裏或者其它書裏也有。孔夫子有個徒弟叫顔回,我小時候印象也很深,孔夫子對顔回喜歡得不得了:‘賢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雖然貧窮但不改其志,不改其樂。還有士可殺不可辱啦,士,就是窮的讀書人,殺腦袋可以,受侮辱卻不可容忍。這套東西,小時候,就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就知道有錢人不是好東西。”①
但是,對曹禺影響更爲深遠的卻是那些“閑書”。這不得不歸功于他的父,還有他的繼母。父
和繼母都不算是十分頑固保守的。添甲能自己看書了,他們就讓他到書房裏去挑自己愛看的書來讀。最有意思的,是父
和繼母抽足了鴉片煙,過夠了煙瘾,這時,閑情逸致便油然而生,變得興致勃勃了。于是,便把添甲喊到
前,聽他們背誦古詩詞,讓添甲也跟著背。繼母愛看《紅摟夢》,她把黛玉的《葬花詞》背得滾瓜爛熟,也頗能
會其中韻味,便
著湖北口音朗誦起來:“……侬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侬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顔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顔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念到此
,繼母的聲音都似乎帶上哭泣的調子。添甲自然聽不懂詞意,但從繼母的朗誦語調中,卻感受到其中悲涼傷感的味道。隨著父母的領讀,他也學會背誦了,那《葬花詞》的悲涼也滲入他的情感之中。從小,就受著這樣的熏陶,使他對古典詩詞有頗深的領悟。
添甲的格是內向的,加上他的聰明,一旦鑽進書本的境界,他就展開想象的翅膀而自由翺翔了。在書中所描繪的情景中遨遊,在書本描繪之外的想象中馳騁。讀書,也是他躲避外間幹擾的妙策,這樣,他就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暫時割斷同沈悶家庭的聯系,忘卻孤獨,忘卻寂寞。讀書成爲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讀書給他帶來無限的樂趣。凡是曹禺的同學,無論是中學還是大學的同學,都知道他是個“書呆子”。當他還沒有進入中學時,他就讀了大量的中
古典小說,《三
演義》、《
浒傳》、《聊齋志異》、《鏡花緣》、《西遊記》,連《紅樓夢》都讀過了。讀這些小說,爲他打開了一個生動而廣闊的天地,使他知道在他家小樓外邊還有這麼多令人悲傷和歡樂的故事,懂得人間還有那麼多不平的事。看《
浒傳》,他喜歡花和尚魯智深、黑旋風李逵和行者武松。他們疾惡如仇,打抱不平,個個都是硬朗朗的鐵漢子。他說:“小時候讀《紅樓夢》給我的影響,並不是叫人羨慕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對賈琏之類就很憎惡,越有錢有勢越不叫你羨慕,反而覺得倪二講義氣,還有焦大,他罵得痛快極了。非常同情晴雯之死,還爲那些丫頭的不幸暗暗流過眼淚。”①還是童年時代,他就讀了這麼多小說,可以說從小就和文學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也特別喜歡讀開明書店出版的《少年》雜志。八九歲的時候,便成爲它的忠實讀者。《少年》的內容豐富多彩,童話故事、科學小品、散文等都有,這些新的少年讀物,更能激起他的想象和興趣。添甲的氣質有點羅曼蒂克,他耽于幻想,經常在讀書中陷入冥想。他耳朵不聾,有時家裏人喊他,對他說話,他都沒有聽進去,他正在想著自己心裏的事。他很喜歡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一個人坐在那裏,或者找個什麼地方便遐想起來。他讀《魯濱遜漂流記》,魯濱遜在荒島上掙紮生存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他。于是,他便浮想聯翩,幻想到海上去冒險,在那無邊無際的大海裏飄泊,在驚濤駭裏搏擊,在萬頃碧波上航行。他還想當一個發明家,發明一艘飛快的船,裝上機器,沖開海
、風馳電掣。爲此,他苦思苦想,設計出一艘快艇,畫好了一張藍圖、把它藏在繼母送給他的瓷娃娃的肚子裏。讀書給他以知識,更激揚他的想象力,幻化出許多美的形象,憧憬著一個美的世界。
外的小說,他也讀過一些,主要是讀林纾翻譯的說部叢書,像《巴黎茶花女遺事》、《撒克遜劫後英雄略》、《迦茵小傳》等。但給他印象最深的還是都德的《最後一課》。這篇小說雖然很短,但在阿爾薩斯一所小學的最後一堂法文課裏,卻凝結著法
人民淪爲異族奴隸的痛苦,那向祖
人民告別的儀式,使添甲份外感動,他忘不了哈邁爾先生的慘白臉
,也忘不了小弗朗茨的形象。
繼母是個戲迷,沒有她不愛看的戲,什麼京戲,評戲,河北梆子,山西梆子,京韻大鼓,文明戲……她都愛看。
添甲才3歲,她就抱著他到戲院裏,坐在姆的懷裏看戲。稍大些,就跟著繼母站在凳子上看。一陣鑼鼓聲後,在悠揚的胡琴旋律中,大花臉出來了,俊美的青
出來了。緊張的對打,令人目眩神搖,看得他目瞪口呆。再長大些,他也可以坐著看戲了。好熱鬧的戲園子,熙熙攘攘,賣糖的,賣豆的,倒茶的,甩手巾把的。這一切都不能幹擾他,他真的入了戲了。不但看,而且看完戲回來,就和小夥伴王傻子在一起扮演起來。添甲的模仿力很強,學著戲裏的動作和人物的唱腔,甚至有時就自己編個故事來演。他在繼母的熏陶下也成了個小戲迷。
那時,天津荟萃了不少著名演員。譚鑫培、劉鴻聲、龔雲甫、陳德霖、楊小樓的戲,他都看過。譚鑫培已近70高齡,還登臺演出。繼母常說,“小叫天”的嗓音是“雲遮月”,悠揚婉轉。譚鑫培的武生形象形神畢肖,他唱起來,頗帶一種感傷味道,抒情很濃,演孔明有儒家氣派,演黃忠有老將風度。在曹禺的朦胧記憶中,還留下譚鑫培在《李陵碑》中所扮演的楊繼業悲憤蒼涼的聲音。添甲7歲那年,譚鑫培因病去世,一時成爲繼母談話的內容,誰不惋惜這樣一個名角的死去呢?後來,曹禺才知道,譚鑫培是被廣西軍閥害死的。1917年,廣西軍閥陸榮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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