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德尊原系直隸總督端方的部下,民成立以後,袁世凱當上了大總統,黎元洪當副總統。不久,德尊就和黎元洪的湖北幫拉上關系,不知是怎樣的原因,成了黎元洪的秘書。他和黎元洪的部下屈映光、饒漢祥等人過從甚密,都是黎元洪的“秀才”。自然,德尊也就從天津到北京來任職了。
曹禺對在北京這段生活的記憶,是片斷的、模糊的,甚至是時序顛倒的。
只記得是住在北京西城的一個胡同裏,具地點記不清楚了。父
常帶我去一個姓陳的家裏,他的大女兒叫陳漣漪,我拜陳漣漪的母
爲幹
,她還送給我一枚派克筆。
記得父做過黎元洪的秘書,還有屈映光、饒漢卿,這些人都是湖北幫,都是黎元洪的
信。
我記得是住在屈映光家裏,請了一位先生,是爲屈映光的兒子請的,就我和他兒子兩個人,教得很好。這位老師是一個拔貢(順手就把字典取來翻查),呵,就是貢入子監的生員,是各個省選上來的。那時,我父
對我說,有這樣一個老師教你,很難得啊,很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學!這位拔貢很誇獎我,說我愛讀書。其實,我是愛看小說。還記得那時看電影入了迷,看卓別麟的無聲片,也有連續片,就很想當電影明星,還真的到電影公司考過演員,但沒有考取。①但是,有兩件事是曹禺記得最真切的。
有一年的10月10日,黎元洪爲了慶祝民的
慶,准備在雙十節當天開放中南海,邀請文武官員以及各界人士前來遊覽。這一天,德尊帶著添甲來玩。正在黎元洪的花園裏觀賞花卉,黎元洪來了。看到德尊帶著自己的孩子來了,一時興起,便指著園裏養著的一只海豹對添甲說:“我要拿它考考你,你會對對聯嗎?我這上聯就是‘海豹’,你對下聯吧。”添甲思忖片刻,便答道:“
獺。”黎元洪連聲稱贊:“對得好!對得妙!”直誇添甲天資聰穎。說著就把懷中的一塊金表取出來贈給添甲。在場的幕僚賓客,都忙著向德尊和添甲祝賀。這當然也使萬德尊格外高興。本來他就喜歡添甲,這次在總統面前爲他爭光露面,就更使他對添甲另眼看待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添甲“圓光”的故事。
民以來,各派軍閥之間角逐甚劇,其因蓋出于背後帝
主義各
的支持,嚴重時便釀成爭戰。黎元洪雖說是大總統,但他沒有實力,地位並不穩固。1917年,有所謂“府院之爭”,圍繞中
是否參加歐洲大戰的問題,以
日派段祺瑞爲頭目的
務院力求參戰;而以
美派黎元洪爲頭目的總統府反對參戰。馮
璋入京調停黎段之爭,未果。段祺瑞便派出所謂“公民請願團”圍攻衆議院,迫使衆議員贊成宣戰案。5月23日,黎元洪下令免去段祺瑞
務院總理。段祺瑞不買賬,跑到天津,通電各省否認此項免職令。黎元洪覺得孤立無援,便召張勳入京共商
計。張勳率其辮子軍自徐州北上。張勳援黎是假,行複辟帝位是真。6月8日,張勳軍隊抵津,段祺瑞公開表示贊成複辟,此刻,黎元洪的
境十分危急。
黎元洪的幕僚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了。萬德尊也在,心如焚火。這時,不知哪位出了個主意,建議搞搞“圓光”,蔔測政局的前途。于是,便想起添甲來,讓他充當“圓光”中的童男。所謂“圓光”,是類乎巫術的一種迷信,它必須請童男童女來作主要角,以爲童男童女有所謂童貞,其靈
可通神靈。“圓光”時,房子裏不准開電燈,只需點上蠟燭,把一張雪白的紙貼在牆上。“圓光”者手持蠟燭,在白紙上來回照著,大概是因爲牆壁凹凸不平的緣故,牆上便顯現各種形狀的影子。這時,“圓光”者便問童男童女,這些影子的形狀像什麼東西,當童男童女答出後,就據此加以解釋。“圓”者,就是解釋的意思。如能解釋得圓滿,便得到祈靈的滿足,蔔出吉凶禍福來。在這次“圓光”中,也不知添甲哪兒來的興致,當人們問他看到了什麼的時候,他不假思索,就說,他看到了千軍萬馬,看到黎元洪大總統帶著千軍萬馬來了。還說,從軍帽上就看出是黎元洪,而且黎元洪打勝了。同時,還有一位童女參加,人們問她看見了什麼,她說什麼也沒有看見。而添甲說得那麼活靈活現,使滿屋子的人都不能不信,不敢不信,說得那些大人們個個目瞪口呆。人們祈求的東西正是添甲所說的。但一個小孩子,他怎麼懂得這些呢?可他又偏偏說出來了,這使那些官僚們又驚又喜。
“圓光”之後,回到家裏,德尊便問添甲:“添甲,你昨天是怎麼回事?”添甲對著父笑了笑,就跑掉了。曹禺後來回憶說:“我當時是順嘴溜出來的,我講得那麼神氣,我從來還沒有像在這次‘圓光’事件中占據主導地位,使我成爲一個中心人物。那時,我懂事不多,但客人來了,我有時也聽到他們講到時局,人家問我,就這麼講出來了。”①在這次“圓光”中,添甲成爲人們注目的中心,也可以說,他在這個戲劇
的事件中扮演了一次主角,演得逼真。他決不是故意搞什麼惡作劇,而是一次十分自然的即興的小品表演。從這個角度說,他的表演才能得到了一次展現的機會,也使他得到一次實際演出的
驗。當然,添甲的“圓光”並不靈驗。緊接著便在北京爆發了張勳複辟事件。段祺瑞在天津附近的馬廠又誓師討逆。1917年7月12日攻入北京,張勳逃進荷蘭公使館。14日段祺瑞重新執政,黎元洪通電下野,馮
璋當上了大總統。隨著黎元洪的下臺,萬德尊也不得不暫避一時了。
添甲跟著父又回到天津,正趕上華北
災。外縣的災民逃進天津,到
都是
裳褴褛面帶菜
的饑民,沿街乞討,四
流蕩。在二馬路附近也搭滿了災民的窩棚,添甲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淒慘的景象。男人挑著筐子,一頭是呱呱待哺的嬰兒,一頭是鍋碗盆勺,破
爛被,後邊跟著女人拉著能走路的孩子。這種悲慘的畫面深深刻在他的心裏。特別是夜半更深,孩子的淒厲的哭聲,更牽動著他的心。曹禺說:“看到那些逃難的人,真是慘極了。一個老婆婆挑著兩個孩子,可憐得很,目睹那種慘像,是至今都未能忘記的。後來,我還到天津郊區去過,那也是十分荒漠而悲慘的景象。這些,都是以後寫戲的最初印象。”①
就在大災荒的日子裏,一個姓段的中年婦女來到萬家公館,人都叫她段。段
挺能幹,樸實勤勞,什麼活計都搶著幹。但是,誰又能懂得她的疾苦呢?她的滿肚子苦
又向誰訴說呢?她的活兒之一,就是晚間陪著添甲睡覺。有時添甲睡不著,便要段
講故事,她便把她的家事向添甲訴說。段
的命……
曹禺傳(田本相)第3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